重紫(73)_蜀客_學達書庫

七三

　　遙望殿外，天空依舊是天空，大地依舊是大地。事情發生前後，頂多只短短一盞茶的工夫，重紫卻感覺像過了好幾個時辰似的，回想方才的情形，心有餘悸。

　　能夠倖免於難，估計一半原因是萬劫之地的結界相當牢固，撐過了這場劫變；另一半原因則是僥倖。萬劫此時身受重傷，倘若中間出點什麼意外，就再沒有誰修補支撐結界，兩人必是死路一條。

　　無論如何，這次總算死裡逃生。

　　重紫暗自慶倖，坐在地上喘息許久，待平靜下來，才站起身朝殿外走。

　　腳步忽然放慢，停住。

　　半晌，她緩緩轉回身，鬼使神差地望向壁間那柄暗紅色的逆輪之劍，大眼睛幽幽閃爍。

　　現在他昏迷不醒，豈非正是個好時機？只要帶著魔劍離開這裡，回去師父一定能原諒她，所有人都會原諒她的，她就不必去昆侖，又能留在紫竹峰侍奉師父了。

　　可是門口設有結界，拿了劍也出不去。

　　重紫怔怔地望了那劍許久，又將視線移向石榻上的萬劫，腦中一個大膽的念頭升起……倘若……他死了呢？

　　劫變已經過去，不再需要結界的保護，只要他一死，結界自然消除，她就可以帶著魔劍逃出去了。

　　逆輪之劍，魔族聖物，足以殺死強大的魔尊。

　　拿魔劍，殺了他！重紫咬住唇，不由自主朝那劍走過去。

　　此刻他全無抵抗之力，她有九成把握能得手，結界消失，萬劫之地就不再隱秘，師父會很快找到這裡救她出去，殺了這個惡名昭著的魔尊，仙門那些尋仇的人只會感激她。

　　快，快殺了他！心底有個聲音在慫恿。

　　重紫緊盯著魔劍，緩緩朝它伸出手。

　　縱然當年他對她有恩情，可是現在折磨她這麼多次，也已經夠了吧。他早就不是當年的神仙大哥了，而且身負血債，除去當初那三千性命，這些年他不知還殺了多少仙門弟子和無辜百姓，本就該死不是嗎？

　　手控制不住，在半空不停地發抖。

　　眼前是個死刑犯沒錯，可並非每個人都有行刑的勇氣。

　　她從未想過自己會親手殺人。

　　「受了欺負可以生氣，卻不該有害人性命之心，知道嗎？」曾經有個人親口告訴她這句話，從那時起，她就深深記在了心裡，可是萬萬沒想到，有一天，她會殺他。

　　他靜靜躺在石榻上，無半分意識，對自己的危險處境全然不知。

　　昏睡之中，那臉上反而顯出一絲熟悉的平和氣質，酷似當年，一縷暗紅長髮掠過完美的臉，與唇角斑斑血跡顏色相同。

　　星璨動了動，似乎也很不安。

　　雖說殺人是情非得已，而且殺的是禍害六界的魔尊，師父知道後必會原諒她，可在當年那件事未查清楚之前，他不會希望她這麼做吧，更不會希望她親手殺人。

　　重紫看著那張沉睡的臉，遲疑半日，終於還是縮回手，飛快地尋思對策。

　　機會不能白白錯過，不傷他性命，可也不能總留在這兒讓他折磨啊。這些天接觸下來，她早已看出他沒有害她性命的意思，反而是那幕後之人令她很不放心，此人混入仙門，目的難測，不管怎麼說，都要儘快想法子出去告訴師父才是。

　　腦海裡靈光一閃，她蹲下身，摸索著在黑石榻上東按西按。

　　不負所望，一道暗門應手而開。裡面有許多玉瓶，大都盛著藥。

　　重紫清楚地記得，有幾次被他折磨時，他喂她吃的，就是同樣一種毒藥，需解藥才能化除藥性。有一次她努力忍受，總算沒讓自己昏過去，這才發現他喂她吃的是哪一種解藥。

　　若非他不用吃飯，她早就給他下藥了。

　　一眼認出那兩種藥，重紫立即分別取出一粒毒藥和一粒解藥，然後將剩餘的其他藥不論多少全都倒進了萬年赤蛇藤的火焰裡。

　　吃過這藥的苦頭，她很清楚藥效，在那種難以忍受的痛苦折磨下，根本沒有任何力氣和心思施展法力。魔宮之毒難制且難解，他折磨她這麼久，現在讓他受點罪也理所當然，何況她只是想讓他放她走而已，只希望事情能如願發展。

　　心知沒多少把握，重紫捏了把冷汗，不敢多耽擱，掰開他的嘴喂進藥，用靈力催其咽下。

　　果然，萬劫很快睜開眼。

　　重紫退後。

　　沒有意料中的慘狀，甚至沒有聽到一聲痛呼。

　　他翻身坐起，右手捂著胸口，皺眉。

　　這藥對他有沒有作用？重紫驚疑不定，眼睛也不眨，留神觀察他的神色，希望能從中看出一點兒變化。

　　半晌，他抬眸，聲音略顯沙啞，「解藥！」既然這麼問，可見是真的中毒了，重紫驚訝於他的忍受能力，同時也暗暗松了口氣，「只要大叔撤了結界放我走，我會留下解藥給你。」

　　他只是看著她。

　　手指捏著解藥，重紫儘量鎮定，「解藥只此一粒，我雖沒多少法力，毀掉它卻也易如反掌。」

　　「你是在要挾本座。」

　　「大叔怎會怕我要挾？可是宮仙子沒有你保護，一定會很危險。我不過是想離開這裡，並非存心害你，還求大叔別為難我。」

　　鳳目冷冷盯著她，不帶感情，更無半點兒痛苦之色。

　　他淡淡道：「那人既讓本座劫你來，若我現在放你離開，她還能活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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