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紫(28)_蜀客_學達書庫

二八

　　洛音凡頓時哭笑不得，尷尬至極。

　　到底活過幾百年，卓雲姬的心事他豈會不知。當初見她極有天分，且天性善良，所以順便指點修行，一番提攜的意思，哪想到會引得她生出這些想法——拒絕四方求親，孤身下凡。固執至此，總是他的過失，只得處處回避，有意疏遠，好斷了她的念頭，卻不料如今連小孩子都看出來了。

　　大眼睛望著他，眨也不眨。

　　洛音凡生平第一次不淡定了，隱約有點頭疼。收女徒弟好像是個錯誤，心思敏感，將來長大些，求知欲更強，必定有更多問題要問，做師父的自然要負責替她解惑，那時可怎麼辦？

　　實在找不到合適的話來解釋，他只得板起臉，「不得胡說，誰告訴你這些的！」重紫小聲道：「師父將來娶了妻子，就要把我嫁出去？」

　　洛音凡聽得一愣，想起白天卓耀的玩笑，不由升起幾分內疚，煞氣未除怎能嫁人，在他修成鏡心之術之前，恐怕要耽誤她了。

　　他搖頭，「為師暫未有婚娶之念，也不會將你嫁人。」

　　重紫大喜，「對啊，反正有我陪師父。」

　　荒謬的話反而顯出她純真無雜念，洛音凡更加無語，同時也更加放心，移開話題，「為師平日如何教導你的，既來做客，怎可捉弄主人？」

　　說起白天的事，重紫立即別過臉。明明是卓昊欺負她不會仙術，差點害死她不說，還故意拿話戲弄，所以她才捉弄他的。

　　洛音凡知道她不服，教訓道：「他挑戰你，是不知你未學仙術，但你捉弄他，便成了你的不是。」

　　重紫嘴嘟得越發高了，欺負她無妨，可是他還連帶笑話師父！洛音凡明白她的想法，歎口氣，聲音放柔和了些，「一個人是高是低，不在於爭強好勝，而在於心胸與品行，別人怎麼說，與我們何干，仙門中人無須在意這些。為一點小事便捉弄人，你可知錯？」

　　重紫心下暗服，低頭不說話。

　　洛音凡道：「明晚卓宮主壽筵，魔尊萬劫會來，到時外頭十分危險，你就留在海樓，此地僻靜，萬劫不會留意。為師與卓宮主已經商定，卓小宮主雖年少，但修煉已有小成，由他過來照管你，你記得與他賠個不是。」

　　想到卓昊叫「小娘子」的模樣，重紫馬上拒絕，「我才不！」洛音凡沉了臉斥責，「重兒！」重紫跑出去，「誰要他陪！」隔壁傳來重重的關門聲，洛音凡好氣又好笑，有點無奈，小徒弟被慣壞，開始不聽話了。

　　第二日清晨起來，洛音凡已經不在房中，重紫懊惱，待要出去找，遲疑幾番終究忍住。師父現在肯定在和卓宮主他們商量對付那個魔尊萬劫，沒有工夫照管太多，不該再亂跑惹他擔心。

　　可是師父知不知道，她很擔心他？

　　仙門中人無須進食，重紫獨自趴在欄杆邊看了一整天的海，直到黃昏時分，才有個弟子過來帶她去參加壽筵。

　　九重殿上，明珠映照，恍若白晝，壽筵辦得格外熱鬧風光。酒香飄溢，果肴鮮美，數千壽桃堆成了山。滿座賓客，歡聲笑談，喜氣洋洋。然而就在這看似輕鬆歡快的場面下，始終有一絲緊張的氣氛在游走，清楚內情的人都能察覺到，反不如昨日那般自在。

　　為保證賓客安全，門外弟子們假作接待，其實暗中都凝神戒備著。

　　周圍華麗的擺設，熱鬧的氣氛，都驅散不了重紫心頭的陰影，她只顧緊張擔憂，根本沒心情去留意別的。

　　洛音凡依舊坐在旁邊，如墨長髮垂地，神色是萬年不變的從容與淡定，不時有人過來勸酒，他偶爾也會舉杯回敬。

　　重紫在桌子底下輕輕拉他，「師父。」

　　洛音凡早已留意到她的異常，「怎麼了？」

　　重紫待要說話，又怕這樣大事被人聽了去，於是伸手勾他的脖子。

　　其實只要作法結界，別人是聽不見說話的，師徒如此親密，洛音凡本覺不妥，但此刻解釋起來未免麻煩，想著她年紀尚幼，並不懂得什麼，也就拋開顧忌，微微傾身，低下頭來。

　　重紫湊到他耳邊，「聽說那個魔尊是魔界最強的，很危險啊。」

　　聲音滿含擔憂。洛音凡這才知道小徒弟在想什麼，心裡微微一暖，安慰道：「此番人多，為師不會有事，你只跟卓小宮主在海樓，不可亂跑，記住了嗎？」

　　重紫點頭，「抓到魔尊，師父就快些回來找我。」

　　洛音凡點頭答應，正要說什麼，面前長桌忽然起了變化。

　　碧綠桌子中間發出一顆青青小芽，逐漸長高長大，變作一株參天桃樹，枝葉茂密，中間掛著數百顆紅紅白白的仙桃，乃是青華宮特有的五行桃，百年結果，凡人食之可延壽二十年，仙人食之亦能增加修為。眾賓客交口稱讚，片刻之間，仙桃紛紛墜落，飛至每位賓客面前的水晶碟內，宴會由此進入高潮。

　　洛音凡與卓耀對視一眼，起身就要走。

　　重紫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不由自主地拉住他的衣角。

　　「此桃有益修為，記得吃。」洛音凡輕輕按了按她的小肩膀，轉身消失。

　　片刻後卓耀與另外數十名仙長趁人不備，亦陸續離席而去。

　　仙桃擺在面前，重紫卻無論如何也吃不下去，只管坐著發呆。忽然有人過來拉起她就走，看清那人冷若冰霜的臉，她頓時頭皮發麻，暗叫糟糕。

　　卓昊二話不說，拖著她離席，順著小路行至海樓前，停住。

　　完了，他肯定是記著那只大烏龜，當著那麼多人出醜，肯定還在生她的氣！重紫慌忙掙脫他就朝房間跑。

　　一隻手拎住她的後領。

　　卓昊輕哼，「想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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