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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就像曾經的夜裡,他習慣看她入睡。

  明明記得從前,她不是這麼淺眠,總是能安心地蜷在他懷裡,仿佛天塌下來也不用她管。

  什麼時候,這總是陽光明媚的雙眸,開始有了這麼多忐忑不安?

  「你怎麼會在這裡?」握著短劍的手顫抖,她驚惱地瞪著他。

  「我找了很久……原來你在這裡。」他低語,聲音裡夾著太多的情緒,她聽著他的話,心裡忽然一震。

  這些日子,每一天,每一夜,無論是傷重昏迷的時候,還是睡夢裡驀然驚醒,總是他一個人在無邊無際的黑暗裡掙扎,從前的回憶在心底一遍遍的翻湧,那麼清晰,清晰到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醒著還是在夢中。只知道,記憶裡她一個表情,一句話,都帶給他無盡的辛酸和痛楚。

  她怔忡地看著他,忽然想起那一次爭執,他誤會她,她砸了他的鎮紙,然後他穿著一身單衣冒雪翻遍了整個營地,看見她時,也是輕聲地一句——原來你在這裡。然後,他便抱著她再也不肯放,說他找了她很久。

  也就是那一夜,他的懷抱溫暖如天堂,給予她生命裡最初的燦爛。

  心底早已冰封的點滴紛至遝來,她難堪地別開眼,他卻再也受不了她的疏離,捉住她的手腕按在身側,頎長的身軀圈住了她的。

  「你這個殘忍的小東西……」他埋在她的頸項,咬牙輕聲控訴。

  她對他殘忍,也對自己殘忍。

  他真的想問她,分開這麼久,她可有如自己一樣,在他寢食難安、相思欲狂的時候,心心念念都是她?就算是恨著他也好,至少不曾忘了他。

  「我會帶你走。」他下決定,語氣不容拒絕。

  她盯著頭頂的窗幔,嘲弄地一笑。

  「不可能。」

  「為什麼?」他又一次問同樣的話。

  「過去的一切,我現在只想努力忘記。」

  「忘記?」他被激怒,平穩的聲音裡,卻是最殘酷的提示:「那麼,你告訴我——是誰藏起了那只桃葉蝴蝶?是誰十年了來每天都寫一遍我的名字?是誰冒著風雪對我說一聲喜歡?是誰為我千里迢迢地趕到邊關……」

  她捂住耳朵,在他的逼問裡驟然崩潰:「不要再提我鬧的那些笑話!」

  笑話?她居然認為那些不過是笑話?

  他難得地氣紅了眼,拉下她的手,逼著她對上自己的目光,灼熱的吻毫不留情地烙了下去。

  「你忘了這個嗎?」炙熱的氣息,霸道地染上她的唇。

  「還有這個——」下一秒,她的胸前烙上了紅印。

  她在他失控的侵佔下驚慌失措,想推開他卻被他牢牢地困住。

  「我求你……」無助的聲音夾著啜泣傳進他耳裡,他看見她朦朧的淚眼,動作瞬間停滯。

  「我求你體諒我,體諒我這些日子努力想要忘記一切的艱難,體諒我所受到的難堪,」她的淚洶湧得無法抑制,「我從來沒有那麼深深地喜歡一個人,也從來沒有被一個人那麼重重地傷過。告訴我,要怎樣你才肯放過我?」

  她求他。

  她居然求他放過他。

  他望著她,忽然低頭笑起來,笑得身體顫抖,笑得咳嗽起來。

  過了許久,他抬起頭,那笑容裡,是藏不住的痛苦。

  他的唇邊,卻已逸出一絲血色。

  她心裡一顫,愕然地望著他。

  他退後,卻在下一刻俯身咳出一口血。

  他的身體,什麼時候竟這樣差了?

  她驚得起身要看他,他卻抹掉嘴邊的血跡,擺手制止她:「別過來。」

  她的身體,僵在原地。

  清冷的月光,照得他的臉異常蒼白。隔著絲幕,他的側影,孤單冷清。

  「是你不肯放過我。」低沉的聲音,一字一句地逸出,「為什麼讓我知道我還能再愛之後,又這樣狠心放手?」

  他是什麼意思?

  事到如今,他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他怎麼敢說出這樣的話?

  她按住火燎般疼痛的胸口,試圖看清他的表情,卻發現他的身影,已消失不見。

  只有慘澹的銀輝,瀉了一室淒清。

  五十五、為誰風露立中宵(一)

  三月初九,宮中大宴南昭使節。

  金雀釵,芙蓉顏,金縷紅衣,玉綴繡鞋。

  清秀兩彎,是遠山黛眉。盈盈似語,是翦水秋瞳。只是,眉間花鈿恁是妖嬈,也掩不住那一點輕愁。

  「這模樣,不做我皇妃可惜。」慵懶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殷徹斜倚門邊,笑得恣意。

  沉醉沖鏡中的他瞪了一眼。

  他緩緩走近,抬手把玩她一絲鬢髮:「總是愛穿紅衣,真是好看。」

  記得那日初逢,她就是一身紅衣,臨窗而坐,挑釁地一笑,如一團火焰惑了他的視線。

  「燕華那身白衣,更是飄逸清爽,你不知道,她著男裝的時候,連我都動心。」她笑道,一時忘了之前的尷尬。

  鬢間一痛,她疑惑地望他,他鬆手,眼神陰鬱:「對不起。」

  她搖頭一笑:「這幾天都沒見著你,很忙?」

  「嗯。」

  「她怎麼樣了?」指尖沾上一些胭脂,小心地在唇上抹了一層,輕輕一抿。

  一身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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