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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看她不再惱他了,他正色道:「其實類似今天的事,已經不止一次兩次了。你以為我沒有試過向父皇稟告嗎麼?不過無用功罷了。這宮裡的權謀之事,哪是那麼容易就有結果的?更何況我要真的擺在桌面上和他們爭,於現在的我而言,實在不利。」

  他這麼一說,沉醉頓悟,旋即覺得心裡有些酸澀。這浩蕩皇城裡,與身為長子背後又有龐大鬱氏一族支撐的殷桓相比,他著實是勢單力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她歎氣,俯瞰眼前的宮殿樓閣:「靜伏合淵之底,動欲就天之上——這真的是你一心所求?」

  「江山祭亡母……」幽幽的歎息自身邊傳來,他輕輕地扳過她的身子,墨玉般的眸子望著她:「而你,是我自己想要的。」

  怔忡間,沉醉看見他眼裡自己的倒影驟然放大,清新溫暖的男性氣息充斥呼吸,在滾燙的吻觸上她唇瓣的瞬間,她猛然推開了他,在他有些震驚和苦澀的目光裡,轉身狼狽奔離。

  明月松間照。

  懷素閣的右方是一片整齊的松林。月光照進來時,林間小徑疏影橫斜,斑駁的碎銀鋪了一地。沉醉有些恍惚地看著自己的小靴在光影裡穿插,心裡忽然有種想大哭的衝動。

  為什麼要推開殷徹?

  為什麼要逃開?

  曾經以為自己無所畏懼,何時竟變得如此膽怯脆弱?

  「汀洲漸生杜若。料舟依岸曲,人在天角。漫記得、當日音書……」

  林子裡,有人輕聲吟誦,熟悉的字句,感傷的聲音。

  她忽然淚如雨下。

  「你在做什麼?」月光下,有個黑衣的男子看著她。

  「你不用理我,我自己哭一會就好。」沉醉只轉頭瞥了他一眼,便逕自抹淚。

  那人似乎有些訝然,沉默了一會才問:「你是這裡的宮女?」

  沉醉想起殷徹的囑咐,點點頭,這才仔細端詳那人的模樣。

  他看見她的反應,眼裡的驚訝更甚。

  他年紀看起來和陸珣相仿,面容清俊,黑色的衣袍,乍看並不顯眼,袖口和腰際卻是暗色絲線勾出的花紋,在月色下映出淡淡的光華。

  沉醉想起他之前念的那幾句詞,心裡忽然一震,但臉上卻沒表現出來。

  「我是新來的,對這裡不熟,你也是這宮裡的嗎?」她望著他,眼神清亮。

  「嗯。」他模糊地應了一聲,打量著她:「你為什麼一個人躲在這裡哭?」

  「為自己,也為我朋友。」

  「哦?」他挑眉,眼裡添了一抹興味。

  沉醉暗暗抿唇——這個挑眉的表情,還真像。

  「為自己,是不明白為何傾心相待,卻付諸流水,換來冷漠相對,而昨日之日總難忘,今日之日多煩憂。為朋友,是痛惜他年幼失母,卻還得不到父親的維護。」

  話音畢,四周一片沉寂。

  沉醉心裡這才慢慢湧出一些悔意,覺得自己衝動了。若不是身邊依稀的呼吸聲,她會以為是自己一人獨處林間。

  「只要自己曾經真心付出,就不會白費。如果你連自己都不信,又如何相信別人?有時候,冷漠的初衷,也許恰恰相反。喜歡誰,維護誰,就一定得是在表面的麼?」

  沉醉愕然地抬頭,他卻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轉身走開。

  四十九、酒醒難覓醉時香(一)

  沉醉心裡咀嚼著那人的話,慢慢走回懷素閣,遠遠就看見一人站在門外。

  「燕華。」她笑著輕喚了一聲,迎了過去。

  「今天去哪了?都沒見著你。」

  「辦點事。怎麼回來得這麼晚?」

  「你猜我剛才遇著誰了?」沉醉沖她眨眼。

  「可是在那邊松林裡?」燕華了然一笑,「是皇上麼?」

  沉醉驚訝:「你怎知道?」

  「我有時候心情煩悶,便會到林子裡躺在樹上看看月色,有幾個晚上都瞧見皇上,然後才發現他每隔幾天都會一個人在那散步,所以後來我就儘量避開他了。」

  燕華看著她,眼神清亮:「看來,你和他說話了?」

  沉醉點點頭,把他們的談話內容說給她聽。

  燕華聽了,無奈地搖頭:「你啊,著實魯莽,這不是當面指責皇上麼?」

  沉醉吐吐舌頭:「我是因為今天的事氣昏頭了,那個殷桓欺人太甚!」

  「殷桓?」燕華臉色變了變,「怎麼了?」殷徹讓她這陣子跟著沉醉,所以她一回來就直接到懷素閣來,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沉醉憤然地把事情始末講完,燕華臉上的憂色逐漸濃重。

  「明裡暗裡,殷桓害殿下的事不知多少回了,但這次實在太陰損,要不是有你,殿下可就……」燕華說到這,竟要朝沉醉跪下來。

  沉醉嚇到,連忙抓住她的手制止:「你這是幹什麼!」

  燕華忽然一皺眉,沉醉沒錯過她的表情,扣住她的手腕翻開一看,只見潔白皓腕上儼然是一圈瘀紫。

  「怎麼回事?」她驚呼。

  燕華忙抽回手,藏著背後,神情慌亂,過了半天才囁嚅出口:「是殷桓。」

  「又是他?」沉醉動怒,「他輕薄你?這不是第一次了吧?」

  燕華點點頭,拉住她的胳膊:「陸姐姐,你千萬不要告訴殿下,他煩心的事已經夠多了,我以後自己小心就是。殷桓不是喜歡我,他只是心生嫉恨,見不得我們這些人一個個都對殿下死心塌地的,就想找個人洩憤。」

  「忍忍忍!」沉醉氣惱地跺腳,「你們都只能忍!」

  燕華被她孩子氣的舉動惹笑,歎了口氣:「要不然還能怎麼辦?連皇上也是如此。其實殿下心裡也明白,皇上這麼多年不理不睬的,已經是在保護他。他雖身為皇上,但不可能面面俱到,要是他對殿下寵愛有加,殿下恐怕活不到今日。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當年皇上沒護住心愛的女人,如今自然要想方設法保全殿下。」

  「你說的我何嘗不明白?」沉醉握住她的手,「可眼下,殷桓南征未果,損兵折將,承宛上至王侯將相,下至黎民百姓,怕都是對他頗有微詞。我就是擔心狗急跳牆,他會對殷徹下毒手。」

  燕華臉色一白,抓緊她的手——這一點,自己還沒想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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