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4)_景行_學達書庫

四

　　沉醉是剛自己出來闖蕩，初生牛犢不怕虎，被他的眼神一激，居然也就眼一眨也不眨地回瞪他，還順便端起茶，悠閒地喝一口。

　　那男人禁不住一愣，似乎沒料到有人居然敢這麼跟他對視，還是個姑娘。

　　正僵持間，年長的男人俯身對他說了句什麼，他臉色一沉，兩人就匆匆離去。走出店門的時候，他忽然轉身，看了沉醉一眼。

　　沉醉一口湯剛喝到嘴裡，差點沒嗆到，恨恨地沖他做了個鬼臉。

　　吃完飯沉醉便上樓到房間裡歇息，小二已經準備好浴桶，向來是愛乾淨的人，加上連日奔波，沉醉浸在熱水裡都不想出來。想著明日便可進城，心裡更是萬分歡躍。

　　「噗——」房間裡的燭火突然滅了，接著窗戶一開一關，一個黑影閃了進來，沉醉反應也頗為迅速，燭滅的一刹那已經躍出浴桶，拽了掛在屏風上的外衣裹住身子。剛要出聲，脖子上一涼，憑著黑暗中的反光她也知道那是劍刃。

　　身後是一堵寬厚的男人胸膛，耳邊傳來一道壓低了的醇厚嗓音：「要想留命，就老實點。」

　　窗外又是一個黑影閃過，過了一會兒，五六個黑影緊跟而上。

　　腳步聲漸遠，四周又開始沉靜下來。

　　房間裡靜得只有兩人的心跳聲。沉醉這才覺得胸口發痛，原來自己一直是屏住呼吸的。

　　空氣很涼，但她只覺得全身發熱，皮膚似要燒起來一般，身上只裹了單衣，此時濕薄地貼在她身上，難受得緊。而一隻男人的手臂正橫扣著她的腰，她什麼時候受過這等屈辱？不禁又羞又急，幾乎要哭出來。

　　房間突然又亮起來，男人收起火摺子，一回頭，兩人都愣在那裡。

　　「你——」是吃飯時看她的那個男人，沉醉又驚又急。

　　那人也十分意外，看著沉醉一身狼狽，眼中含淚，一張俏臉因為羞怯漲得通紅，一時也說不出話來，只是脫下自己的衣服披到她身上。

　　「事出突然，多有得罪——」冷淡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

　　「不管你是誰，立刻給我滾出去！」沉醉怒道。

　　那人淡淡一揖首，正欲轉身，突然臉一白，一口鮮血從嘴裡噴出。

　　沉醉大驚，剛上前，就見他身子一軟，倒在地上。沉醉這才發現他背上有一道很長的傷口，觸目驚心，而她自己身上披的黑衣也是斑斑血跡。

　　真是倒楣到家！

　　沉醉氣惱地跺跺腳，還是將他扶上床，替他處理傷口。師父的醫術、奇門遁甲之學都是獨步天下，但她不愛跟師父學醫就怕碰上這些血淋淋的麻煩事，沒想到一出門就碰上了，幸好平日裡多少是耳濡目染，包袱裡又備著各種師父親制的藥。

　　就這樣，為了個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京城在望，行程卻被耽擱了下來。就沖著那晚的情景和那人的傷勢，沉醉就明白在不清楚狀況前此事是萬萬不能聲張的，於是她只好每日守在房間裡，像個苦命的丫頭。

　　這日沉醉悠悠醒來，只覺得一道目光鎖住自己，她嚇一跳，然後怪道：「你終於醒啦？怎麼不叫我？」

　　那人淡淡地看她：「我在想，你跟一個陌生男人睡在同一張床上，怎麼能睡得這麼安穩香甜。」

　　沉醉嗤笑一聲：「我不能讓別人知道你在這裡，如此我便沒法再開一間房，你把我的床占了，這麼冷的天，難道你讓我沒席沒被地打地鋪？再說了，你都昏迷成那樣了，能對我做什麼？」

　　「可我現在醒了。」

　　「呃？」沉醉還沒反應過來，一個炙熱的吻已落在她唇上。

　　她愣了半晌，一個巴掌揮到他臉上，眼淚已經掉下來。

　　這麼多天為了照顧他躲躲藏藏、費盡心思，連個覺也睡不安穩，結果反而被他如此輕薄。可是心裡更難過的是，從來不曾設想這樣就被人吻去，對象根本不是在心中預想了千萬遍的那個他。這種感覺，就好像小時候很用心很用心地栽了一棵橘子樹，認真地澆水、修枝，每日都不忘細細地查看，結果卻發現剛長出橘子就全被人偷摘掉了一樣。

　　那人看見她掉淚，不由得一怔，旋即苦笑：「為了我的吻而傷心哭泣的女人，你算第一個。我道歉。」

　　伸手抹掉她的淚，他說：「徹。」

　　「什麼？」沉醉抬起頭。

　　「我的名字。」

　　沉醉撇撇嘴：「我要知道你名字幹什麼？又不指望你報答。」

　　「記住我的名字。你的呢？」下頷忽然被他抬起，沉醉被逼著直視他的眼睛，仍然是倨傲的神情，眼底卻有一種灼熱的東西。

　　沉醉扭過頭：「我不想說，也沒打算再見你。如果你已經有力氣跟我廢話的話，不如早點走人，讓我好上路。我給你準備了套乾淨衣服，算是送佛送到西了，你換上我們就可以說再見，不送。」

　　「不告訴我你的名字也無妨，」他換上衣服，俊美的臉上露出一個邪邪的笑容，「我遲早會知道的。欠你的，來日一定報答。」

　　「丫頭，後會有期。」人走遠，放肆的笑聲卻傳來。

　　什麼人——沉醉瞪著窗口，狠狠地捶了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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