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春鶯囀 | 上頁 下頁
一六二


  皇帝立在階上,目光斜來。

  郭淮垂拱道:「憶昔,大司馬大將軍破虜凱旋時,京城百姓燃燈慶賀,三日不輟。不知陛下可憶起?」

  皇帝聲音緩緩:「自然記得,故大司馬大將軍乃我朝首屈之勇將,惜英年早逝,天下為之扼腕。」

  郭淮不慌不忙:「然陛下可知其早逝因由?」

  皇帝看著他,沒有答話。

  「卿何意?」

  「當年先帝令擊鮮卑,得勝後,大司馬大將軍握京畿及邊戍重兵,權傾朝野,內外莫有敢逆者。先帝深忌,故設計除之。」郭淮看看皇帝,正色道:「如今城外之勢,與昔日幾無所異,其意不得不防,還請陛下定奪。

  皇帝仍未開口,雙眸在熹微的晨光中愈加深黝,目光平靜而莫測。

  城上的得勝樂仍在奏著,似不知疲倦,鐘鼓的聲音傳來,格外響亮。

  「陛下!」這時,一名將官從城上下來,向皇帝一禮:「城下軍士已列隊完畢,請陛下登城樓。」

  皇帝朝那將官一頷首:「知曉了。」

  將官應諾退下。

  皇帝深吸口氣,抬頭望望城樓,片刻,轉向郭淮。

  郭淮仍正容,穩立如松。

  「卿自為御史大夫以來,寡言淡泊,中庸克己。」只聽皇帝忽而開口道。「今日來此,是母后之意,可對?」

  郭淮心中一提,抬起眼,只見皇帝直視著他,笑意漸冷:「煩卿轉告母后,天下是朕的,任誰人也拿不走。」說罷,他扶扶腰間佩劍,轉身登上階梯。

  東方已露出了一片水色般的明亮,淡淡的霧氣中混著煙火的味道,在晨風中緩緩飄散。

  號角聲在城牆下低低鳴起,士卒軍馬已集結成陣,從城樓上望去,只見隊列方正,幾乎望不到盡頭,各色旌旗迎風張起,上面的神獸威武可辨。

  那個金黃的身影甫一出現在城樓上,軍士們振臂歡呼,一時間,聲音彙聚如海。

  皇帝昂首立在雉堞前,城上火炬的光輝將他身上的金甲映得光亮耀眼。軍士的聲音愈加熱烈,他唇邊帶著微笑,目光直直落下,看著陣前一人。

  顧昀騎在馬上,身上沉重的鐵甲染著戰場的血污和煙塵,身形在晨曦中顯得愈加高大。

  二人隔空相對,視線隔著薄薄晨霧,各顯黝黯。

  「陛下。」審琨走過來,向皇帝問道:「啟門否?」

  皇帝唇間微微緊繃,仍望著前方。

  審琨見皇帝不開口,遲疑片刻,正要再問,這時,衛尉卿褚英忽而走了來。

  「陛下!」他向皇帝一禮,遞上一份木函,急促道:「呂汜急報,大司馬病危,零陵已為叛軍所占!」

  角抵

  「……為眾軍士置帳,賜每人肉食二斤,酒一斛。」帳中,余慶閱著手中的文書,嘖嘖笑道:「眾弟兄聽得早樂跳了,只是我等有五十萬軍士,豈非搬空京城?」

  話音落下,卻無人回應。

  顧昀坐在案前,看著地圖沒有作聲,下首處,謝臻面無表情,正閉目養神。

  余慶訕訕,尷尬地收起笑容。大司馬病危,零陵失守,皇帝觀禮之後,即在城樓上傳諭來,命大軍就地休整,隔日回援。此事急迫非常,顧昀休息也顧不上,待大帳搭起,即刻與眾將商議往零陵之事,才散了,就一直坐在案前看地圖。

  「小子胡言。」曹讓往余慶後腦上拍一記,道:「這些本是軍需,你以為府庫是白設的?」

  余慶不好意思地笑。曹讓看看顧昀,告禮說去巡視,扯著余慶出去了。

  帳中一下變得靜悄悄的。

  片刻,顧昀抬起頭來。他稍稍地活動脖子,看向謝臻:「那急函是你的意思?」

  謝臻眼皮微動,卻沒有睜開,片刻,緩緩開口道:「是大司馬的意思。」

  顧昀看著他,沒有言語。

  「大司馬手中並無多少兵馬,本是撐不得許久。」謝臻繼續道,停了停,他唇邊浮起淺笑:「將軍果不須入城,大司馬算得正好。」

  顧昀未接他的話,道:「使君欲留京中,今日便可離開。」

  謝臻睜開眼睛,看著他,神色平和:「正是。」

  顧昀目光停留片刻,正待再開口。這時,帳外忽而傳來些說話的聲音。

  帳門被撩起,余慶走進來,神色不定,口齒也有些結巴:「將、將軍,大長……」

  「甫辰。」他話音未落,一個柔和的聲音傳來。大長公主頭戴羃離,輕紗撩起,露出精緻的面容。

  余慶滿面通紅,看向顧昀,似為難不已。

  顧昀坐在位子上,紋絲不動。

  他看看大長公主,冷冷地掃一眼余慶:「下去。」

  余慶如蒙大赦,立即一溜煙地出了帳外。

  「要見甫辰可不易。」大長公主彎唇笑道。不待顧昀回答,卻看向下首的謝臻,語聲輕緩:「想來,這就是聞名天下的明珠公子了。」

  謝臻起身一揖:「承謬贊,潁川謝臻見過大長公主。」

  大長公主嫣然一笑:「公子果名不虛傳,何以自謙。」

  謝臻莞爾,向她再禮:「臻暫告退。」說罷,離席往帳外走去。

  看著帳門重新放下,大長公主笑意不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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