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春鶯囀 | 上頁 下頁
一二二


  「那水道……」年老舟子打了個酒嗝,紅著臉對王瓚笑道:「那水道一向能用,三十人的船也行得哩!」他表情忽而認真,道:「老叟聽得祖父說過,前朝時,巴郡出去本就有兩條路,一條是大江,一條就是老叟這水道。後來運河通了大江,出入便利,這邊才冷淡了。」

  「哦?」王瓚看著他,饒有興味。通大江的運河他知道,是前朝的事,修通時距今,少說也有五百年。

  「叟說,如今只有叟知曉了?」他緩緩道。

  年老舟子點頭,歎了口氣:「那水道彎曲,兩岸皆荒山絕壁,遇湍流多險之處,行舟十年之人尚且輕易送命,何人敢去?如今知曉的,也只有老叟這邊鄙之人。」說著,他大笑起來,一拍旁邊少年舟人的肩膀:「這小子父親與叟相善,常出來販香料,見多識廣。也只有他肯讓兒子跟了我。否則待我過甚,舟楫也無人可繼。」

  王瓚微笑,目光忽然瞥向江面,兩艘大舟正駛過,上面堆滿貨物。

  「叟說三十人的大舟,那般大舟可行得?」他問。

  年老舟子轉過頭去望瞭望,搖頭道:「那般大舟吃水深,卻行不得哩。」

  「如此。」王瓚頷首,但笑不語。

  「巴蜀毗鄰,自先皇以來,蜀郡郡兵已擴至十五萬,皆虎狼之士。」大江邊的高臺上,蜀郡郡守指著江上密佈的戰船,不無得意地對顧昀道:「武威侯請看,無論水陸,皆可披靡而往。」

  顧昀望著面前,面色沉靜,日頭白灼的光芒下,眉眼微微蹙起。

  郡守繼續道:「巴蜀有大江相連,一旦開戰,所備樓船每日可運送十萬兵馬。」

  此言一出,隨行將官皆一陣驚歎。

  顧昀望著江上巍峨的樓船,眉間亦舒展少許。

  「不知鵃舟有多少?」片刻,他轉頭看向郡守。

  郡守道:「有三百。」

  顧昀沉吟:「若再造二百,還須幾日?」

  郡守一訝,稍傾,想了想,道:「郡中不乏造舟工匠,二百鵃舟。十日足矣。」

  顧昀聞言頷首,隨即向郡守一禮,道:「如此,煩勞府君。」

  郡守與身旁府吏相覷,雖不解,卻忙作揖還禮:「豈敢言勞。」

  顧昀唇邊浮起笑意。

  他從京城出來,一路乘舟往南,查看水路漕情,勘察沿途各郡關隘兵營。到了蜀郡,又前往馬不停蹄地前來視察水軍。

  如郡守所言,巴蜀以大江相連,無論攻守,巴郡水軍皆首當其衝。如今看來,巴郡水軍訓練有素,戰船堅固,朝廷多年的心血到底沒有白費。

  眾人談論著,再觀望一會,紛紛走下土台。

  將登車時,郡守欲邀顧昀往府中用膳,顧昀稱仍有事在身,婉言推拒了。郡守知曉他此來行蹤絕密,亦不敢相勸。

  顧昀辭過郡守眾人,走到坐騎前正要上馬,忽然,望見余慶氣喘喘地騎馬奔來。

  「將軍。」他下馬,向顧昀一禮,遞上一封密函。

  顧昀接過拆開,仔細看了看,面上露出喜意。

  「仲珩這督漕果然了得,」他將密函遞給一旁的曹讓,笑道:「成郡已有著落了。」

  曹讓將密函接過,看了看,亦是欣喜。

  顧昀轉向余慶,問:「可有京中消息?」

  余慶苦笑:「無。」

  曹讓看看顧昀,打趣道:「將軍自從出京,四處查視,行蹤詭異不定,只怕陛下也找不著哩。」

  顧昀笑了笑,沒有搭理。

  「走。」他說了聲,自顧地翻身上馬。

  四周盡是白茫茫的一片,如迷霧般,風吹不動,手攪不開。

  馥之站在其中,想走出去,卻覺得身上沉沉的,邁不動步子。她張張嘴,想呼喚誰,聲音出來卻不真實,似碰在厚壁上一般沉悶。

  心中生出絲絲焦慮,馥之努力地揮手,想將那無形的羈絆撥開。忽然,淙淙的水聲入耳,她低頭,只見黑色的水正從腳底迅速漫上來,倏而已至膝頭,攪起巨大的漩渦,深處,紅光詭異。

  一股莫名的恐懼突然襲來,馥之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即將被吞沒,失聲尖叫……

  馥之一下驚醒。

  眼前黑洞洞的,寂靜無比。

  她睜著眼睛,心猶自激烈地跳動。她伸手向一旁,摸到蠟燭和火石,忙點燃。

  微弱的光將空蕩蕩的艙室照亮,自己仍然坐在榻上枕邊,匕首雪亮。

  夢而已……馥之長長地舒了口氣,不自覺地將手探向小腹,那裡安穩如常,並無不適。

  心漸漸平靜下來,她慢慢躺回榻上。

  這艙室絲毫不透光,馥之不知日夜,只能從王鎮侍從送三餐的次數來判斷過了幾日。

  自從那日逼走王鎮,馥之便牢牢把著艙門,即便送膳送水也只許人放在門口,她自己去取。王鎮曾來過幾回,亦被擋在外面。王鎮也算守信,雖怒氣衝衝,卻未曾使粗;馥之反倒提心吊膽,匕首日夜不離身。

  她時時留意著逃出去的機會,將耳朵貼在榻上,能聽到時而的踱步聲,不算太響,卻清晰可聞。那是門外看守她的侍從站累了,來回走動的聲音。

  可惜門只有一處,而自從馥之進來,外面的侍從除了換人,從未消失。

  馥之望著頭頂的艙板出神。

  這舟要從京城往巴郡,路程遙遠,途中總要靠岸補給。于她而言,外面的侍從倒不是大礙,要萬全地逃出去,還須等這舟靠岸才好。

  貨舟頭艙上,王鎮倚著小幾,對著盤盞滿滿的漆案,慢慢飲酒。

  旁邊,一名侍從看著他,神色閃爍。

  王鎮抬眼瞥見那侍從,酒氣上來,突然將手中酒盞砸向他,斥道:「看甚!未見肉吃光了?」

  侍從忙應聲,倉皇的朝艙外走去。

  王鎮倚回幾上,仍覺不解氣,拿起酒瓶直接仰頭灌了幾口,將空瓶扔在一旁。

  都是那姚氏!心中一個戾氣的聲音罵道。他堂堂王太子,何曾被女人憋屈!那日聽她一言,自己竟當真半步未入,現在想起來,只怕連侍從都笑自己膽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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