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春鶯囀 | 上頁 下頁
一〇〇


  光照映在二人臉上,皆染著紅潮。

  「該夙興見舅姑呢。」顧昀低聲道。

  「嗯。」馥之看著他細長的雙目,彎彎唇角,應聲道。

  側室中,一方畫屏已經架好,後面的大桶裡,湯水溫熱,散發著蘭草的幽香。一名侍婢走過來,替馥之脫下寖衣,掛到畫屏上。

  馥之扶著桶沿,試試水溫,抬腿緩緩跨入。她正要坐下,忽然瞥見那侍婢站在一旁,似將目光盯著她的身體。馥之怔了怔,低頭看去,只見肌膚間,入目盡是嫣紅的痕跡。

  面上忽而一熱,馥之蹲下身去,任溫水將身體浸沒。

  水漾在脖頸間,溫柔無比,似將昨夜留下的酸痛緩去。馥之輕輕吸口氣,將頭靠在桶沿。

  一雙手拿著巾帕伸過來,將馥之的頭髮裹起。

  馥之轉頭,卻是那侍婢。昏黃的光照中,只見她長眉如描,膚若凝脂。

  「夫人可覺湯水過熱?」她低低開口道,聲音溫婉。

  「正好。」馥之答道,看著她,笑了笑:「你叫什麼?」

  侍婢微微抬眸看她,倏而垂下,答道:「婢子綠蕪。」

  馥之微微一怔。

  「如此。」她頷首,轉過頭去。

  沐浴過後,馥之換上宵衣,纚笄飾髻,步出側室。外面,天邊已經露出白光。顧昀正立在廊下,見她來,面上露出笑意,不說話,只伸出手來。

  馥之雙頰微醺,莞爾一笑,走上前去,由他牽著走向前堂。

  顧府的堂上已是燈火通明,顧銑和賈氏端坐上首。顧昀引馥之上堂,正要行禮,卻發現大長公主也來了,坐在一旁。

  目光相遇,顧昀微怔。

  「新婦見舅姑,大長公主亦當受禮。」顧銑微笑,不緊不慢地說。

  顧昀應諾,向大長公主端正一禮。

  大長公主看著他,唇邊一如既往地掛著淡笑,神色無波。

  這時,贊者請馥之上前見舅姑。馥之上前,步態端莊,向顧銑奠棗栗,又向賈氏奠脩肉。

  二人皆含笑,答拜受下。

  「新婦入我顧門,當勤加操持,以佐夫君。」顧銑道。

  「馥之謹遵舅氏之言。」馥之再拜答道。

  畢了,馥之又從贊者手中接過脩肉,走向大長公主面前,將脩肉奉上。

  大長公主看著她,笑意不改。少頃,她將盛脩肉的小籩緩緩舉起,以示受下,還禮後,交與從人。

  贊者宣佈禮畢。

  堂上眾人互拜致禮,顧銑笑意盈盈,見天已放明,教各人在席上落座,又命家人將早膳呈來。

  馥之隨著顧昀入席,忽然發現席間有一個面生的青年,與顧昀差不多的身形,似乎年輕一些,方正的臉,看過來時,目光炯炯。

  「此乃家中堂弟,名峻,字伯成。」顧昀似覺察到馥之的疑惑,向她介紹道。

  馥之了然。她早聽說顧銑有一獨子,卻從未見過,原來是他。

  「叔叔。」馥之向顧峻一禮。

  顧昀在座上還禮,道:「峻拜見堂嫂。」

  「馥之知禮識體,甫辰得了佳婦。」顧銑撫須看著下首,向大長公主笑道。

  「還當贊大司馬慧眼。」大長公主看看他,亦笑,聲音溫和。

  晚上,姚虔府中眾人忙裡忙外,為明日的啟程最後清點行李。

  姚虔無旁事可做,只教家人把一些珍藏的書冊拿來,披衣坐到案前,在燈下親自清點。

  看到一半時,一個不速之客忽然來訪,卻是大長公主。

  燈火明明,姚虔摒退家人,看著大長公主解開頭上的羃離,心中雖訝異,面上卻無波無瀾。

  「此來何事?」姚虔仍坐在案前,問道。

  「自然是與少敬送行。」大長公主從容含笑,將羃離放在一旁,看著他:「若我今日不來,只怕再也見不到了。」

  姚虔回視她,目光微微凝住。

  大長公主唇帶笑意,將帶來的一隻小小香奩打開,取出一枚香丸來。

  「我記得少敬當年說過獨愛新調未窖的合香。」只聽她說:「我前兩日正好調得一丸,可欲一試?」

  姚虔看著她,燈火中,她杏目修眉,頰染笑影,恍若當年。

  眉間稍稍緩下,姚虔看向旁邊,將一隻銅香爐拿起,置於案上。

  大長公主淺笑低眉,將香爐開啟,輕挽衣袂,用香箸夾入木炭香丸,再用火點起。室中無聲無息,只見皓腕在光影間經過,抬手間盡是優雅。

  香氣在爐中漸漸升起,芬芳的氣息蕩漾在室中,如蕙如蘭,聞之怡悅。

  姚虔緩緩呼吸,只覺肺腑間盡是清香,精神煥然。

  「少敬可知安陽公主?」過了一會,只聽大長公主開口道。

  姚虔一訝:「不知。」

  長公主微笑:「她是我的姑母,此香所用香方就是她制的。」

  她用香箸將爐中炭火稍稍撥勻,緩緩道:「她是我祖父武皇帝最疼愛的女兒,貌美無雙,自幼便是萬眾仰慕的人,及笄後,武皇帝將她嫁給了文昌侯韋蘩。」說著,長公主看向姚虔:「少敬可聽說過韋蘩?」

  姚虔看著她,沒有言語。

  韋蘩他當然知道,是武皇帝時的權臣韋毅之子。韋毅在文皇帝時便是丞相,到武皇帝即位時,韋毅已一手把持外朝,在朝廷中聲勢頗重。武皇帝日感其迫,登極七年之後,以一場政變將韋毅了結,韋氏族中兩百餘人亦獲罪,男子全數處死,文昌侯韋蘩亦在其中。

  「韋氏大難,安陽公主雖以帝女之身得免,卻連膝下幼子也護不得。」大長公主繼續道:「遭此變故之後,她失了神志,武皇帝便將承光苑最好的玉清觀賜予她,聊度餘生。」

  她的言語輕緩,話說出來,卻似大石般,沉沉壓上心頭。

  姚虔抬起眼睛,注視著她:「你要說甚?」

  「無甚。少敬,公主雖貴,卻終是婦人,須與夫家榮辱共進。」大長公主歎口氣,笑了笑,道:「安陽公主仙去時,我才十二歲。母后帶我去操持喪事,那時我看她挺挺躺在席上,心中便想,我必不像她一般任人擺佈呢。」

  清晨,朝陽初升,綠柳拂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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