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春鶯囀 | 上頁 下頁
八七


  顧昀笑了笑:「家父那時曾言,世間佳景,總在高處才可窺得。」

  「哦?」馥之覺得此言頗有意味,不禁細細咀嚼。

  顧昀看了一會景色,走到旁邊樹蔭下的一塊寬大的青石板上坐下。

  「家父也愛賞花。」片刻,馥之走過來,道:「家母好治園,栽植諸多花木。凡值佳期,家父便在園中置酒賞花宴友。」

  顧昀看著她,含笑不語。

  馥之在他身旁坐下,望望遠方的玄武池,問他:「你也愛來此處賞菡萏?」

  顧昀搖頭:「我不愛賞花。遠觀近睹,於我而言無甚差別。」

  馥之好奇:「你愛什麼?習武?」

  顧昀看看她,沒有回答,卻伸伸懶腰,在青石板上仰躺下去。

  「我幼時最厭習武。」片刻,他輕聲道。

  馥之訝然。

  「家父望我早繼家業,從不准我憊怠;母親倒是不迫我,許我玩耍。」顧昀說著,對她笑了笑,道:「我幼時,還曾為躲避習武躲入池中,差點被淹死。」

  馥之看著顧昀,抿抿唇角。

  顧昀望向上方的樹蔭,繼續說:「後來他二人皆不在了,迫我習武的人又換作了叔父,更嚴厲有加。到那時,我反倒不再躲避了。」

  馥之想了想:「你那時愛習武了?」

  顧昀莞爾:「未曾,只是我發覺世上只剩此事可做。」

  馥之默然。

  顧昀家中的變故,他曾略有耳聞。幼年失怙,又遭親母離棄,本是一段傷心之事。

  「後來呢?」她輕聲問道。

  「後來,我叔父帶我出征。大戰之後,他帶我往荒原中縱馬馳騁。」顧昀緩緩道,他轉向馥之,忽而一笑:「你可知曉那是何種樂趣?天地之大,無窮無盡,放開韁繩,人就像能飛起來一般。」

  馥之笑起來:「我叔父從不准我這般騎馬。」

  顧昀唇邊彎起:「我叔父膽大得很,從無顧忌。」他說著,笑意愈深,如墨雙眸泛著清亮的光,低低道:「我到那時才覺得這許多年的辛苦終有回報。」

  馥之注視著他,沒有言語。少頃,她的手在袖底朝他伸過去。觸碰的瞬間,顧昀隨即反握過來,緊緊地,手指相扣。

  夕陽的暉光已漸漸染上天邊。

  承光苑中,侍中溫容趨步走過翠微宮的宮道。宮門就在不遠處,正前行,只見一人從宮門裡出來,卻是廷尉鄒平。

  兩相照面,溫容心微微一提,臉上卻平和,上前一揖:「鄒公。」

  鄒平看到他,亦還禮:「溫侍中。」

  溫容看著他,浮起笑意:「日已黃昏,鄒公還未歸家?」

  鄒平苦笑:「正要歸家。」

  溫容頷首。

  「溫侍中亦在此間?」鄒平問。

  溫容微笑:「今日容在此當值。」

  鄒平點頭:「如此。」

  二人閒聊幾句,鄒平告辭,朝宮道的一頭離開了。

  原處只剩溫容一人,他望望四周,只見餘暉已變得彤紅,宮牆的白堊染上霞光,映著妖異的明亮。

  翠微宮中,皇帝將上的奏章收起,往坐具上一靠,閉上眼睛。

  中常侍徐成見狀,從宮人的盤中端起一盞茶,小心地放到案前,恭聲道:「陛下閱卷整日,也該歇息。現下已是黃昏,不若返章台宮用膳?」

  皇帝沒有答話。

  徐成心下為難,片刻,又道:「庖中方才送了些糕點來,不知陛下欲進食否?」

  皇帝仍閉著眼睛,搖搖頭。

  徐成只得收口。過了會,他望向坐在不遠處的長公主王宓,心中一動,笑了笑:「長公主亦無事,陛下可與長公主弈上一局。」

  皇帝將眼睛睜開一條縫,瞥瞥長公主。

  「她?」皇帝勾勾唇角:「她心不在焉,不下也罷。」

  王宓正盯著手上的書冊出神,聽到這邊話語,倏而轉過頭來:「嗯?」

  皇帝不理她,繼續閉眼。

  徐成苦笑,立在一旁。

  殿外天光已經漸暗,內侍持燭進來,將殿中燈檯點亮。

  王宓望望天色,覺得腹中已有些饑餓,對皇帝道:「皇兄,黃昏已至,返章台宮可好?」

  皇帝轉過頭來,看看她,又看看殿外,亦覺時候不早,從榻上起來。

  「返章台宮吧。」他淡淡對徐成說。

  徐成如獲大赦,忙領命,出去傳命。

  待皇帝和王宓出到殿外,王宓看看四周,突然發覺侍衛眼生,不解地問皇帝:「今日怎不見曹遂等人?」

  皇帝看她一眼。

  徐成在一旁含笑答道:「今日夏至,陛下准了幾名近侍返家。」

  「夏至?」王宓一怔。

  皇帝奇怪地看她:「你可是糊塗了?不是你要我帶你來承光苑賞菡萏?」

  王宓這才想起,面上一紅,訕訕不語。

  這時,一輛漆車駛過來,皇帝攜王宓登車,坐穩之後,徐成一聲唱喏,禦人揚鞭啟程。

  夕陽在天際搖搖欲墜,鷺雲山的大澤仍泛著粼粼波光,山邊的道路被卻巨木茂林遮擋,已漸近漆黑。偶爾有宮侍快步走過,趕在天全黑之前回到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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