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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子默接著道:「他發現行藏敗露,不惜毀了《百草經》,放出煙花冥。那煙花冥是如輕煙一般的毒霧,無色無味,殺人於無形,懸壺殿三十三口人,盡皆死於非命。宮主震驚,忙命文武殿所有武公子全力追殺,怎料姬護法情系於他,反倒不顧同門之誼,助他逃脫。誰知苗一嵐為逃命,竟置姬護法的性命於不顧,棄她而去。」

  我黯然無語,不知當時是怎樣的驚心動魄啊!

  子默痛心道:「宮主心痛難當,三天三夜不眠不語。饒是如此,宮主見姬護法也中了毒,九死一生,一張左臉盡毀,心中不忍,只收了她懸壺殿管事之權,但凡宮中之事,一律不許她過問,只令她一心一意追查苗一嵐的下落。」

  原來如此,整整十年了,想必這十年中,姬藍風、無生、宮雪衣的日子都不好過吧。

  子默又道:「淩宵宮對苗一嵐下了江湖追殺令,想必他已處無容身,才會進了這寶光寺。」

  我歎息道:「他做了回真大師的弟子,應該是真心悔過,這些年過得恐怕也是難捱。」

  子默不語,我複又歎道:「可惜,好好一個人才,卻走錯了路。」

  兩人相對無言,各懷心事。忽聽見寶光寺中有鐘聲響起,甚為急促,子默一驚,道:「不好!寶光寺出事了!」我們連忙出門張望,只見宮雪衣身影一閃,轉眼不見,只有聲音徐徐傳來:「子默護好璃兒,不得擅離!」

  我急道:「發生什麼事了?宮主要去哪兒?」

  子默道:「小姐不必擔心,宮主已經過去查看了。」

  我坐立不安,總覺得有大事發生,於是喚道:「子默!我不放心,我們還是去看看吧!」

  子默無奈,只得陪我前去寶光寺,我抓著一個和尚便問發生了何事,那和尚慌慌張張,只說好像是無生大師出事了,我心裡一驚,直朝寺後禪院奔去。進了後院,只聽見姬藍風淒然大笑道:「我報了仇了!我終於報了仇了!」

  院中僧人站了一排,無智大師也在。宮雪衣立於院中,眼中似有不忍,沉聲道:「藍風!你這是何苦?」

  姬藍風恨恨道:「我這一輩子只有一個心願,就是手刃這無恥之徒!如今屬下心願已了,宮主你要殺要剮,藍風絕無怨言!」

  宮雪衣眼色黯淡,閉目不語。我心知不妙,連忙跑進房中,見無生倒在塌上,雙目緊閉,似已斷氣。當下驚喘一聲,撲過去將他扶起。

  我手忙腳亂,不住地喚他,希望他能醒轉過來,盼宮雪衣還能將他醫治好。我又搖又推,心中已是急得半死。忽見他睜開雙眼,淡然笑道:「施主,想不到貧僧將死之人,還能遇到施主這樣的好人!貧僧死而無憾了。」

  我不由急道:「無生大師你別這麼說!你不會死的,我一定會讓宮主哥哥治好你的。」

  無生喘一口氣道:「施主不必安慰貧僧,能死在她的手上,貧僧並無怨言。」說完複又看了我,道:「施主面帶祥瑞之光,定是心善之人,你我有緣……咳咳……」

  我忙撫他背,輕聲道:「無生大師,你別說了,好好休息。」

  無生定神道:「貧僧一生,殺人如麻,罪孽深重,死不足惜。只是可惜……」

  我正想問他有什麼可惜,卻見他凝神看我,心意不定,似乎在思索什麼了不得大事,不由得疑惑不安。

  他歎了一口氣道:「貧僧有一物,乃是貧僧畢生心血所鑄,從未離身。若貧僧死了,此物長埋於地下,不能造福於人,也甚為可惜。不如……」

  我疑惑道:「大師你到底想說什麼?」

  他忽然猛烈地喘氣,雙手顫抖著從懷中摸出一個布包來,慢慢打開,竟是一個半尺見方的小盒子。我仔細看來,那盒子似純銀製造,表面鑲有一塊翠綠的碧玉,十分精緻。

  只聽得他氣息越發微弱,斷斷續續道:「此物……若落在惡毒之人手上,必……後患無窮。我見……施主是個……有緣人,不如……收下此物……我……也心安了。」

  說完他將銀盒遞到我手中,我猶疑不定,不知如何是好,只聽他拼盡力氣道:「你……你記好了……要打開它……乾方坤圓……記住……」

  話音一落,他手一松,頹然倒下,已然斷氣。我心中哀慟,不禁哭出聲來。子默進來,驚見我伏在無生身上哭泣,忙將我扶起,我抽泣道:「無生大師……死了!」

  無生一死,寶光寺中喪鐘響起,在山中回蕩,說不出的淒婉哀涼。

  第二日,回真大師閉門清修,不再見外客。我心中黯然,只得將那銀盒收好,心想人雖然不在了,但有個紀念物總是好的。宮雪衣本想命姬藍風回淩宵宮領罪,但見她雙眼渙散,神志不明,竟然已有瘋癲之態。寶光寺也無奈,在宮雪衣一再賠禮之後,不再追究她殺人之罪。宮雪衣召來弟子,將姬藍風送回淩宵宮去。

  我不禁覺得奇怪,那上山的路已經被毀,他們都是怎麼上得山來的?宮雪衣只是笑道:「璃兒,前山的路不通,還有後山啊。只不過,平常之人是上不來的,習武之人要上來,卻不是難事。」

  我不由釋然,忽見文昕遠遠地走了過來,不由驚喜交加,叫道:「文昕,你怎麼來了?」

  文昕上前拜過宮雪衣,方才答道:「聽說上山的路壞了,府裡都很不放心,遣我來瞧瞧,我剛才上山時見路已經修得差不多了,雖不平整,還能過人,就上來看看小姐。」

  宮雪衣道:「既然路已經修得差不多了,我也該下山了。我離開宮中多日,還真有些不放心。藍風……唉。」

  我不由叫道:「宮主哥哥你要走了?那我們一起走吧。」

  宮雪衣笑著撫了撫我的頭髮,柔聲道:「好吧。我也送璃兒一程。」

  我心中還有些不太釋然,輕輕問道:「宮主哥哥,你心裡……還恨無生大師嗎?」

  宮雪衣輕歎一聲,微弱如水,只聲道:「恨?人生苦短,恨有何用?當年他傷我淩宵宮數十條人命,如今罪孽已贖,不過是化作一般塵土。何必再有恨?隨風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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