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長相思3思無涯 | 上頁 下頁 |
四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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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因為百姓愛戴的俊帝竟然被常曦和白虎兩部逼得抱病都要出征,也許因為王姬一個纖纖弱質的女子居然要臨危受命代父出征,高辛百姓無比痛恨常曦和白虎兩部,都盼著王姬大敗常曦和白虎。但所有氏族的首領都認為,如果高辛王姬能打敗常曦和白虎兩部,就相當於太陽要從虞淵升起,湯穀墜落了。 大概因為顓頊也是這個認定,所以他按兵不動。 顓頊按兵不動,蓐收自然也按兵不動。 小夭沒心情管誰贏誰輸,他聽聞俊帝竟然病到連坐騎都難以駕馭,立即決定趕往五神山,就算俊帝不想見她,她也要闖進去見他。 顓頊勸道:「你先別著急,好不好?你不覺得代父出征這一幕有些似曾相識嗎?阿念是師父一手養大的,師父怎麼可能會認為阿念能打仗呢?」 小夭怒嚷:「我不管!我不管你的計謀,也不管他的計策,你們的王圖霸業和我沒有絲毫關係!現在,我只知道他養育過我,疼愛過我,用命保護過我!顓頊,我沒有能力阻止你攻打高辛,你也休想阻止我去看他!」小夭怒瞪著顓頊,一副要和顓頊拼命的樣子。 顓頊歎氣:「好、好、好,我不管!你去吧!」 他看向璟,璟說:「陛下放心,我會陪她去。」 顓頊看著小夭上了璟的坐騎,兩人同乘白鶴,飛入雲霄,漸漸遠去。也不知為何,顓頊心裡很難受,竟然一個衝動,也躍上了坐騎,追著他們而去。 待飛到小夭身旁,顓頊才覺得自己太衝動了,可已經如此——衝動就衝動吧! 小夭詫異地看著顓頊:「你是送我們吧?你肯定不是要跟我們一起去五神山吧?」 顓頊板著臉說:「一起!」 「你還是回去吧!」畢竟兩國在交戰,小夭不敢用己心揣度俊帝的心,她擔心顓頊的安危。 「少廢話!」顓頊語氣雖凶,臉色卻緩和了許多。 「那你變個樣子,承恩宮的人可都認識你。」 「別嘮叨了,我知道怎麼做。」雖然是一時衝動,但顓頊有自信能安全回來,看小夭依舊憂心忡忡,他的心情終於好了。 到五神山時,小夭不能露面,顓頊更不能露面,只能璟出面,求見俊帝。 塗山族長的身份很好用,即使俊帝在重病中,侍者依舊立即去奏報。沒多久,內侍駕馭雲輦來接他們。 到了這一刻,小夭反倒豁出去了,反正她不會讓顓頊有事,顓頊和俊帝見一面不見得是壞事。 在內侍的引領下,三人來到俊帝起居的梓馨殿。小夭心內黯然,俊帝往日處理政事、接見朝臣都是在朝暉殿,看來如今是身體不便,所以在梓馨殿見他們。 走進正殿,俊帝靠躺在玉榻上,滿頭白髮,額頭和眼角的皺紋清晰可見。小夭和璟倒還罷了,畢竟上次在赤水分別時,俊帝就重傷在身。顓頊卻自從隨小夭離開高辛,就再未見過俊帝,雖然小夭說過俊帝受傷,阿念也說過俊帝身體不好,可顓頊的記憶依舊停留在一百年前,那時的俊帝如巍峨大山,令人景仰懼怕,眼前的俊帝卻好似坍塌了的山。 顓頊震驚意外,一時間怔怔難言,都忘記了給俊帝行禮。 小夭想著如何掩飾,俊帝揮了下手,所有侍者都退了出去,殿內只剩,俊帝和小夭他們三人。俊帝凝視著顓頊,叫道:「顓頊?」 「是我。」顓頊向著俊帝走去,一邊走,一邊恢復了真容。 俊帝笑道:「我正打算設法逼你來見我,沒想到你竟然自己主動跑來了。」 顓頊跪在俊帝面前:「師父,為什麼會如此?」在這個殿堂之內,師父重病在身,卻沒有叫侍衛,依舊把他看做顓頊,對他沒有絲毫防備。他也只是師父的徒弟。 俊帝笑道:「你都已經長大了,我自然會老,也遲早有一天會死。」 顓頊鼻子發酸,眼內驟然有了濕意,他低下頭,待了無痕跡時才抬起頭,微笑道:「小夭現在醫術很好,有她在,師父的身體肯定會好起來。」 小夭跪在顓頊身旁,對俊帝說:「陛下,請允許我為您診治。」 俊帝把手給小夭,小夭看完脈,又查看俊帝的傷腿,待全部看完,小夭說:「陛下雖然在赤水之北的荒漠中受了重傷,可高辛有很好的醫師,更有無數靈藥,陛下只要放寬心,靜心休養,到今日就算沒有全好,也該好了七八成。但陛下心有憂思,日日勞心,夜夜傷心,不能安睡,現如今傷不但沒有好轉,反而加重。陛下再這樣下去,可就……」小夭語聲哽咽,說不下去。 顓頊驚問道:「日日勞心,夜夜傷心?」小夭說的真是師父嗎? 俊帝無言,他可以瞞過所有人,卻無法瞞過高明的醫者,他能控制表情,以笑當哭,身體卻會忠實的反映出內心的一切。 顓頊說:「師父,日日勞心我懂,可夜夜傷心,我不懂!」 俊帝說:「顓頊,你應該懂。當你坐到那個位置上,會連傷心的資格都失去,並不是我們不會傷心了,只不過一切都被克制掩藏到心底深處。」俊帝自嘲的笑,「很不幸,在我受傷後,我藏了一生的傷心都跑了出來,如脫韁的野馬,我竟再難控制。」 顓頊眼中是了然的悲傷,低聲說:「我知道。」 俊帝好似十分疲憊,合上了雙目,正當顓頊和小夭都以為他已睡著時,他的聲音突然響起:「我每夜都會做夢,一個又一個零碎的片段。有 時候夢到我是個鐵匠,在打鐵,青陽笑嘻嘻地走進來;有時候夢到雲澤和昌意,他們依舊是小孩子,就像你剛來高辛時那麼大,他們一聲聲喚我「少昊哥哥」,一個求我教他劍法,一個求我教他彈琴;有時候夢到我的父王,我出生時,母后就死了,父王怕我不知道母后的長相,常常繪製母后的畫像給我看;有一夜,我還夢到父王抱著我,教我辨認各種各樣的桃花,我從夢中驚醒,再難以入睡,就坐在榻頭,一個人自言自語地背桃花名,碧桃、白桃、美人桃……一百多個名字,我以為早就忘記了,可原來還記得。」 俊帝喃喃說:「這些夢很愉悅,做夢時,我甚至不願意醒來,大概心底知道,夢醒後只有滿目瘡痍。不過一個夢裡、一個夢外、卻已是滄海桑田、人事全非。有時候,整宿都是噩夢,我夢見青陽死在我懷裡,他怒瞪著我,罵我沒有守諾;夢見昌意在火海中淒厲的叫:'少昊哥哥,你為什麼不救我?'夢見滿地血泊,五個弟弟的人頭在地上擺了一圈,我站在圈中央,他們朝著我笑;還夢見父王,他笑吟吟地把我推到王位上,一邊說'你要嗎?都給你',一邊脫下王冠和王袍給我,他撕開自己的皮膚,鮮血流滿他的全身,他把血肉也一塊塊遞給我,直到變成白骨一具,他依舊伸著白骨的手,笑著問我'你要嗎?都給你!'」 顓頊、小夭、璟三人都聽的心驚膽戰,不敢發出一絲聲音,似乎承恩宮裡的殿堂裡真會走出一個白骨人,捧著自己的血肉,笑著問「你要嗎?都給你!」。 俊帝用手掩住了眼睛,喃喃說:「所有人都遺憾我沒有兒子,他們不知道我十分慶倖沒有兒子。我害怕我的兒子會像我,如果他像我一樣,殺了我的父……」 「陛下!」璟突然出聲,打斷了俊帝的話。 俊帝睜開了眼睛,神情迷惘,像是從夢中剛醒,不知置身何處。 也許因為顓頊和小夭都是局內人,不管再心志堅忍,都不知不覺被帶入舊日往事,心神恍惚。反倒璟這個局外人最淡定,他將一碗茶端給俊帝,溫和的說:「陛下,喝幾口茶吧!」 俊帝飲了幾口茶後,眼神漸漸恢復了清明。他無聲的慘笑,有些事一旦做了,他不能對人言,也無人敢聽。 俊帝說:「靜安王妃生完阿念後就無法再懷孕,我又不打算再選妃,很早我就知道此生只有兩女兒了。」 小夭咬著嘴唇,看著俊帝。 俊帝伸手:」小夭,我還記得你小時候,每日傍晚都會坐在宮殿前的臺階上,眼巴巴地望著路,一旦看到我,就會歡天喜地跳起,飛快地奔向我,那是我一天中最開心的時刻。你對我的喜歡親昵,不是因為我的權勢,也不是因為其他,只是因為你喜歡我這個父王,我對你的疼愛呵護,也只是因為你是我的女兒。即使我沒有答應過你的母親,從不認識你的舅舅,我也依舊會像當年一樣對你。不要怨恨我曾冷酷地對你,我只是不想讓你在我和顓頊之間左右為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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