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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小六哼哼了兩聲,沒有說話。

  十七的氣息有些紊亂,心跳也開始急促,小六知道他想說什麼,卻不好意思說。小六也不催,只是如貓一般,蜷在他肩頭,安靜地等著。

  「小六,我、我……我知道我有婚約在身,沒有資格和你說任何話……我也一直不敢想……可、可是……我會取消婚約,我一定會取消婚約!你等我二十年……不、不……十五年,十五年,你給塗山璟十五年,十五年後,塗山璟還你一個葉十七。」

  小六低聲問:「怎麼等?」

  「你、你不要讓別的男人……住進你心裡。」

  小六沉默。

  黑暗中,十七看不到小六的任何表情,緊張地忘記了呼吸。

  小六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十七卻不知道她的笑聲是嘲笑他的荒謬請求,還是……

  小六說:「你啊,太不瞭解我了。我的心很冷,外面有堅硬的殼子,別說十五年,恐怕五十年都不會讓個男人跑進去。」

  十七忙到:「那你是答應了?我們擊掌為盟。」

  小六懶洋洋地抬起手,十七先摸索到她的手在哪裡,然後重重地和她的手掌擊打在一起,擊掌後,他沒有收回手,而是順手握住了小六的手,「小六,我、好開心。」他的聲音微微地顫著,顯然內心激蕩。

  小六忍不住嘴角也翹了起來,「你說凡事說白了不過都是生意,看到你這樣子,我怎麼覺得我這筆生意虧了?」

  十七搖了搖小六的手,「我說越是看似重要的事情越像生意,不外乎利益,可唯情之一字,永不可用利益去衡量。父母子女之情,兄弟姊妹之情,朋友之情,男女之情,都是看似簡單,無處不在,卻又稀世難尋、萬金不換。」

  小六笑嘻嘻地說:「老聽人家說塗山璟非常會做生意,談生意時又風趣又犀利,我總不相信。你老是笨笨的樣子,說話也不利落,今夜我算是真正領教了。」

  十七輕聲地笑,他的笑聲就如他的人,溫柔、平和、純粹。

  小六說:「十七,我和你不一樣,我不是生意人,可我在大事上一直算的很清楚,我是個心狠的人,對別人心狠,對自己更心狠。你明白嗎?」

  「我明白。」

  小六笑嗔:「誰知道你是真明白還是假明白。」

  十七說:「我知道你不會給自己希望,不會先信任,不會先投入,桑甜兒願意用虛情假意去賭一生,你卻即使是真心實意,如果對方不珍惜,你也會捨棄。我願意等,等到你願意時。」

  「如果我一輩子都不願意呢?」

  「那就等一輩子。只要你別消失,縱使這樣過一輩子,也是好的。」十七微笑起來,小六對自己的確心狠,可其實她對別人一直都很好,老木、桑甜兒、麻子、串子……她只是他們生命中的過客,可她成全了他麼每個人。

  死一般的黑暗,死一般的寂靜,這座大荒中赫赫有名的恐怖地牢本應該讓被囚禁者度日如年、痛不欲生。

  可小六和十七相依著說話,都不覺得時間流逝,十七很慶倖顓頊把他和小六關在了這裡,讓他有勇氣說出他的奢望,他甚至內心深處真的不想出去了,他願意就這樣相依著一輩子。獄卒的腳步聲響起時,十七隻覺得一切太短暫。

  獄卒恭敬地請他們出去,態度和送他們進來時截然不同,抬了竹架子來,點頭哈腰地想把小六抬到竹架子上。

  十七不肯讓他們碰小六,抱起了小六,跟在提燈的獄卒身後。走出地牢時,白日青天,陽光普照,小六眼睛刺痛,趕緊閉上了眼睛,小六聽到顓頊問十七,「你想我以什麼禮節款待你?葉十七還是……」

  十七回答的很乾脆,「葉十七。」

  顓頊說:「隨我來吧。」

  小六睜開了眼睛,他們正走在山腳下,舉目遠眺,是無邊無際的大海,一重又一重的浪潮洶湧而來,拍打在黑色的礁石上,碎裂成千重雪。

  小六忽然心有所動,覺得有人在叫她,她對十七說:「去海邊。」

  十七抱著小六走下石階,穿過樹林,來到海邊,站在了礁石上,顓頊並未阻止他們,只是默默地跟在他們身後。

  又一重海浪翻卷著從遠處湧動而來,青色的海潮越升越高,來勢洶湧,就在那青白相交的浪潮頂端,一道白影猶如驅策著浪花,飛馳而來。

  白影在浪花上站定,是一個白衣白髮、戴著面具的男子,他立在浪花中,就如站在朵朵白蓮中,纖塵不染、風姿卓越。

  侍衛們嘩啦一下全湧了過來,顓頊詫異地看著相柳,打趣道:「相柳,你就這麼想殺我?竟然敢追到五神山來?」

  相柳笑道:「此來到不是為王子殿下。」他看向小六,「被敲斷腿了?你幹了什麼,惹得高辛的軍隊雞飛狗跳?」

  小六這才想起相柳身上有蠱,她的腿被敲斷時,相柳應該有察覺。

  小六嘻嘻一笑,「就我這點本事能幹什麼呢?一場誤會而已。」

  相柳說:「腳下是大海。」

  小六明白了相柳的意思,只要她躍入大海,相柳就可以帶她離開。但是,這裡是五神山,高辛有很多善於馭水的神族將領,相柳一個人也許還能來去,再帶一個,只怕只有死路一條。況且,她走了,十七怎麼辦?

  小六笑道:「謝了,你的人情還是少欠點好。」小六對十七說:「回去。」

  十七躍下了礁石,走回岸上。

  相柳對小六的拒絕,只是哂然一笑,「別忘了,你還欠著我的債務,死人是沒法還債的。」

  小六大笑道:「放心,我一貫貪生怕死,一定等著你來討債。」

  相柳的視線從十七臉上掃過,落在顓頊身上,對顓頊頜首,說道:「告辭!」身影消失在浪花中。

  侍衛們想追擊,顓頊說:「不用白費功夫了,他能從海裡來,自然能從海裡走。以後加強山腳的巡視。」

  小六看著礁石上碎裂的浪花,有些茫然,相柳萬里而來,就是問她兩句話?

  顓頊走到雲輦旁,抬手邀請小六,「我們乘車上山。」

  十七抱著小六上了雲輦,沒過多久,雲輦停在五神山上最大的宮殿承恩宮,這座宮殿的華美精巧、風流旖旎在大荒內曾赫赫有名。據說很久很久以前,有個神農的王子因為見到此宮殿,還曾發動了一次戰爭攻打高辛。不過,這一世的俊帝即位後,不喜奢華、不喜宴飲,也不喜女色,整個後宮只有一位妃子,所以承恩宮十分冷清。

  顓頊笑對小六和十七說:「承恩宮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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