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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小六趴在木桶柄上,吃著花草琢磨,家裡可不僅僅是老木不出門,十七現在也是很少出門,偶爾出門時,也會戴上半遮住面容的箬笠。

  小六想不明白了,十七估計是迫不得已,不能回去,可那小白臉軒和臭娘們兒阿念看上去日子過得挺順,怎麼也賴在清水鎮呢?

  難道他們是相戀卻不能相守,私奔出來的?身家普通的小白臉勾引了世家大族的小姐,小姐帶著婢女逃出家,一對苦鴛鴦……

  串子蹲到小六面前,「六哥,你想啥呢?」

  小六說:「看看吧,清水鎮的生意不好做,他們堅持不住,自然就關門大吉了。」

  串子一想,也是。那些做酒生意的人自然會想辦法排擠掉這個想分他們生意的外來戶,小白臉怎麼看都不像做生意的料,串子高興起來。三個月後,串子和小六都失望了。

  小白臉的酒鋪子不但在清水鎮站穩了腳跟,而且生意很是不錯。

  串子憤憤不平地說:「那些娼妓都愛俊俏哥兒,很是照顧小白臉的生意,總是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去買酒。

  那小白臉也很不要臉,每次都和娼妓眉來眼去……」小六看看依舊大門不出的老木,決定去街頭的酒鋪子逛逛。

  小六往門外走,十七跟著他,小六說:「我要去小白臉的酒鋪子,只是看看,不打架。」

  十七停住腳步,小六微微一笑,踱著小步走了,可不一會兒,十七戴著箬笠追了上來。小六看了他一眼,什麼都沒說。

  小六走進酒鋪子對面的食鋪,叫了兩碟糕點,施施然坐下,正大光明地窺探。十七坐在了小六身後,安靜得猶如不存在。

  沒看到阿念和海棠,估計以她們的身份,還是不樂意抛頭露面、迎來送往,應該在後院。

  鋪子裡就小白臉在忙碌,穿著平常的麻布衣裳,收錢賣酒,招呼客人,竟然和這條街沒有一點違和感。

  美貌的娼妓來買酒,他笑容溫和,眼神清明,和招呼平常婦人沒有一絲差別。那兩個娼妓也是矜持地淺淺笑語,很尊重他,更愛護自己。

  小六狠狠咬了口糕點,娼妓樂意照顧他的生意,並不是因為他張得俊俏,而是因為他忽視了外在,他的,娼妓的。

  等生意忙完,小白臉提著一小壇酒走過來,「在下初來乍到,靠著家傳的釀酒手藝討碗飯吃,以後還請六哥多多照顧。」

  小六在清水鎮二十多年了,又是個醫師,這條街上做生意的都叫他一聲六哥,小白臉倒懂得入鄉隨俗。

  小六嘿嘿地笑,「好啊,等你生不出兒子時來找我,我保證讓她生。」

  我一定讓你媳婦給你生個蛋。小白臉好脾氣地笑著作揖,把酒罈打開,恭敬地給小六倒了一碗,先幹為敬,「以前有失禮之處,還請六哥大人大量。」

  如果只是到此一游,那麼自然是強龍厲害,反正打完了拍拍屁股走人。

  可如果要天長日久地過日子,強龍卻必須低頭,遵守地頭蛇定下的規矩,否則小六隔三差五地給他酒裡下點藥,屠戶賣肉時添點料,糕點裡說不定有口水……

  小六看小白臉很明白,索性也不裝糊塗了,「我對你們大人大量,你那媳婦不見得對我大人大量。」

  小白臉說:「阿念是我表妹,還請六哥不要亂說。」

  小六子微笑,並不動面前的酒,小白臉又給自己倒了一碗,乾脆地喝完。

  小六依舊不理他,拿起一塊糕點,慢慢地吃著。

  小白臉連著喝了六碗酒,看小六依舊吃著糕點,他又要給自己倒,酒罈子卻空了,他立即回去又拎了一大壇,小六這才正眼看他,「讓你表妹給老木道歉。」小白臉說:「我表妹的性子甯折不彎,我擺酒給老木賠罪。」

  「你倒是挺護短的,寧可自己彎腰,也不讓妹妹委屈自己。」

  「我是兄長,她做的事情自然該我擔待。」

  小六低著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忽而笑了笑,終於端起了面前的酒碗,咕咚咕咚地喝完了酒,真心贊道:「好酒!」小白臉笑道:「請六哥以後多光顧。」

  小六說:「你也不用擺酒賠罪了,就揀你的好酒送老木兩壇。」

  「好,聽六哥的。」小白臉作揖,回去繼續做生意。

  傍晚,小白臉帶著海棠來回春堂,還雇了兩個挑夫,挑了二十四壇酒,從街頭酒鋪走到街尾醫館,解放鄰居都看得一清二楚,算是給足老木面子。

  海棠給老木行禮道歉,看得出來心裡並不情願,但規矩一絲沒亂,不愧是世家大族出來的。

  老木坐在一旁,臉色鐵青,自嘲地說:「技不如人,不敢受姑娘的禮。」

  小白臉讓海棠先回去,自己留了下來,也沒廢話,拍開了一壇酒,給老木和自己各倒了一碗,先幹為敬。

  老木畢竟憨厚,何況得罪他的也不是小白臉,沒擋住小白臉的一再敬酒,開始和小白臉喝酒。

  一碗碗酒像水一般灌下,老木的話漸漸多了,竟然和小白臉行起了酒令。

  老木可不是文雅人,也不識字,酒令是軍隊裡學來的,粗俗到下流,可小白臉竟然也會。

  你吆喝一句白花花的大腿,我吆喝一句紅嘟嘟的小嘴,他再來一句粉嫩嫩的奶子……兩人比著下流,真正喝上了。

  小六和串子看得呆住,十七低著頭,靜靜地坐著。

  老木笑呵呵地逗十七:「面皮子真薄!就這麼幾句就耳熱了?」

  小六留意到十七沒有回避小白臉,看來他認識的人是那位阿念。

  串子那胳膊肘捶小六,高興地說:「老木笑了。」

  小六笑瞅了小白臉一眼,是個人物啊,從女人到男人、從雅的到俗的,都搞得定,難怪能拐了大家族的小姐。

  兩罎子酒喝完,老木已經和小白臉稱兄道弟,就差拜把子。

  送小白臉出門時,還一遍遍叮囑,回頭來吃他燒的羊肉,咱爺倆再好好喝一頓。

  老木和串子都喝醉了,小六忙著收拾碗筷,十七說:「我來,你休息。」

  小六呵呵笑,「哪能都讓你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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