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曾許諾·殤 | 上頁 下頁 |
一〇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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蚩尤摟著她,虛弱地說:「還記得在朝雲峰頂上,你說過的話嗎?你說『想看著小夭、顓頊平平安安地長大,看他們出嫁、娶妻』,我承諾一定讓你如願。如果你現在就離開,肯定會遺恨終身,永遠不能放心小夭,難道你不想看著我們的女兒出嫁嗎?不想知道她會嫁給一個什麼樣的男子嗎?」 阿珩急切地張嘴,蚩尤的手指放在她的唇上,微笑道:「我知道我還答應了要和你每天都在一起。」 阿珩抓著蚩尤的手,用力地點頭。 蚩尤帶著幾分譏嘲,淡淡說:「這世間的歷史都是由勝利者講述,小夭長大後,聽到的父親是一個欺上辱下、殘忍嗜殺的魔頭,勾引了她的母親,她也許會深恨我,甚至恨你。阿珩,你幫我親口告訴小夭,我很愛她。告訴她,她的父親和母親沒有做任何苟且的事,讓她不要為我們羞恥。我自己無父無母,我不想我的女兒再無父無母,自小夭出生,我沒有盡一天父親的責任,這是我唯一能為她做到的事情,就是讓她的母親活著,讓她有機會知道她的父親和母親究竟是什麼樣的,讓她不必終身活在恥辱中。」 阿珩眼中淚珠滾滾而落,搖著頭,不,她不想獨自偷生! 蚩尤溫柔地說:「我知道很痛苦,但是活下去,為了我,為了我們的女兒,等你看到女兒長大的那日,你一定會明白我今日的選擇,一定會覺得一切的痛苦都值得。你能答應我活下去嗎?」 阿珩看著蚩尤,不肯答應,只是落淚,蚩尤身子顫了顫,聲音更微弱了,「阿珩,答應我!」眼中有哀求。 蚩尤縱橫一生,阿珩從未見過他這樣的眼神,無法拒絕,終於艱難地點點頭。 蚩尤握著阿珩的手,放到她的心口,讓她感受著心跳,「我永遠都在你身邊,我會等著你來找我,親口告訴我,我們的女兒過得很幸福,你一定要讓她對著天空好好叫幾聲『爹』,讓我仔細聽一聽,我從來沒有聽到她叫我爹……」蚩尤的身子軟倒在阿珩懷中,「不知道她叫爹爹的聲音是什麼樣的,一定是世間最動聽的聲音……」 「我們現在立即去找小夭,讓你親耳聽見她叫你爹爹。」阿珩急急背起了他,跌跌撞撞地跑著。 蚩尤忽而輕聲而笑,竟然親了阿珩耳朵一下,喃喃低語:「傻阿珩呀傻阿珩,我的傻阿珩……」 阿珩不明白他在笑什麼,下一個瞬間才想起了,博父山上,她也是這麼背著他的,讓他占盡了便宜。 「你這麼傻,這麼容易上當受騙,真不放心留你一個,記住了,以後不可以輕易相信任何人……」蚩尤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無力。 阿珩急促慌亂地叫:「蚩尤,蚩尤,堅持住,我現在就帶你去見女兒,你還沒聽到女兒親口叫你爹。」 蚩尤強撐著說:「好,我會堅持……」眼睛卻在慢慢合上。 阿珩故作興高采烈地說:「我可一點都不傻,你狡詐無賴,自以為戲弄了我,卻不知道我一直有個小秘密,從沒有告訴過你,其實一直被蒙在鼓裡的是你,不是我。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相逢嗎?不是那個我不知道的相逢,是真正的第一次相逢……」 蚩尤很想告訴阿珩,記得,關於她的一切,他早刻在了心上,一生一世不會忘。可是,他用盡了力氣,也沒有聽到自己的聲音,只有阿珩的聲音越去越遠、越去越遠,漸漸消失。 「那是一個夕陽西下、晚霞滿天的傍晚,你站在荒涼的曠野中……」 與蚩尤初次相逢時,是一個晚霞滿天的傍晚。 他一身破舊的紅衣,黑髮未束未系,猶如野人一般披散著,站立在荒蕪的大地,仰頭望著遠處,看不清楚面容,只一頭黑髮隨著野風激揚,有一種目空一切的狂傲。 那身影,好似將整個天地都踩在腳下,吸引得阿珩身不由己地朝著他走過去。 在他回頭的一瞬間,那雙眼眸中夕陽瀲流光、晚霞熙溢彩,流露的東西,太過複雜激烈,她沒有看懂,卻讓她的心為他漏跳了一拍。 她明明知道博父國就在他剛才仰頭而望的方向,可是她竟然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莫名其妙地問他:「公子,請問博父國怎麼走?」 他冷漠地看了她一眼,視線未作任何停留,揚長而去,而她竟然一刹那心中茫然所失,立即追上去,抓住了他的衣袖。那一刻,她心跳如雷,覺得自己瘋了,為什麼會那麼急切地想挽留住一個陌生的男子。 他背脊僵硬筆直,凝視著天盡頭的晚霞,遲遲沒有回頭,她也一直沒有放手,那也許是她有生以來最漫長的一刻,就在她再堅持不下去,想要縮手時,他笑著回過了頭。 眼眸仍舊是那雙眼眸,卻沒有了剛才的攝人光華。 阿珩心下失望,但又不好說「我知道怎麼去博父國」,只能隨著這個無賴,一路哭笑不得地進入了博父城。 直到很多很多年後,她才明白了蚩尤回眸時眼中的攝人光華是什麼,也才明白自己以為的初次相逢,於他而言,只是百年後的重逢,甚至不是他情願的重逢。 如果沒有她的挽留,他們會再次擦肩而過。也許此生,再無交匯。他做他的神農將軍,她做她的高辛王妃。 他一直以為是自己的強勢追逐,才把不經意的相逢變成一世情緣,卻不知道那最初的一挽,是她。 如果,沒有那一次他偶然的回眸,沒有那一次她冒失的挽留,也許她永遠不會走進他心中,也許他永遠都會是天不能拘、地不能束的蚩尤,也許就不會有今日的一切。 如果,可以再來一次,阿珩不知道是否還會去問那句,「公子,請問博父國怎麼走」。 「蚩尤,你說我該問嗎?」 背上的人沒有回答她,他的雙臂軟軟地垂著,阿珩的眼淚簌簌而流,卻裝作毫無所覺,依舊把神力源源不斷地輸入他的體內,「我知道你又笑我了,不許笑!你再嘲笑我,我就把你扔到懸崖下去!我再告訴你一件好玩的事情,小夭這丫頭別的本事沒有,不過有一點和你很像,霸道蠻橫,有一次我帶她去……」 淚眼迷蒙中,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該走向哪裡,卻踉踉蹌蹌地走著,用盡一切力量地走著,似乎只要前面的路在繼續,他就會永遠在她背上。 「蚩尤,你看天邊的晚霞,好不好看?不過沒有我們相逢時的晚霞好看……」 天際流光璀璨,焰火繽紛,阿珩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著話,一邊跌跌撞撞地走過去。 突然間,她腳下被什麼東西絆住,摔了下去,她半跪在地上,呆呆地看著膝下的血紅水泊,水泊中倒映著一個面目可怖的禿頭女子,一瞬後,阿珩才反應過來,那是自己,而這血紅的水泊竟然是一窪鮮血。 她慢慢抬頭,放眼望去—— 不知道何時,她置身在荒涼的曠野上,從她的腳下到天際都是支離破碎、橫七豎八的神農士兵屍體,無邊無際。 魑、魅、魍、魎。 風伯。 雨師…… 遠處的軒轅軍隊,旌旗飄揚,意氣風發,黃帝的黃金鎧甲,在忽明忽昧的光影中分外刺眼。 阿珩不敢相信軒轅竟然還有伏兵,自己的父親竟然還能領兵作戰。 原來第二次阪泉之戰後,黃帝就意識到,蚩尤神力強大,心思狡詐,他根本不可能在戰場上打敗蚩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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