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曾許諾·殤 | 上頁 下頁 |
八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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蚩尤知道刑天是個直脾氣,耐心解釋道:「黃帝作戰不是以勇猛聞名,而是以謀略著稱,他非常珍惜兵力,務求萬事俱備,一擊而破,上一次的阪泉之戰就是典型。這一次,黃帝若和我們硬打,只是五五分的局面,我們兩敗俱傷,高辛就會得利,黃帝絕不想如此。所以,他利用軒轅軍隊的充足供給,消耗到我們精疲力竭時,再一舉拿下,這是第一策。一般的主帥謀劃到這一步也許就滿意了,可黃帝非常小心,他又派士兵挖了地道,前後夾擊,這是第二策。此時已經穩操勝券,黃帝卻仍不滿意,又調遣神族在阪泉山谷設置陣勢,務求沒有遺漏。」 雨師讚歎:「的確厲害,一策接一策,環環相扣!」 風伯點頭說:「第一策最關鍵,不過蚩尤更厲害,明明刑天從塗山氏借到了糧草,蚩尤卻下令藏匿起來,讓黃帝驗證了他的判斷——我們糧草耗盡,這才傾巢而出,攻打我們。否則我們哪裡能那麼容易進入阪泉城?」 蚩尤說:「不能說我比他更會打仗,我對黃帝的優勢是——我可以研究黃帝幾千年來的所有戰役,黃帝卻只能看到我這段時間的戰役,我瞭解他的程度要遠遠多於他瞭解我。所以我知道他不會輕易正面進攻,那我就配合他,用他的計策來對付他自己,這場戰役,黃帝其實是輸給了自己。」 雨師和風伯都笑道:「何必謙虛?這也是你一策策應付得好。至少我們可誰都不知道你連踢個妖獸的胃做的球都是在操練士兵,若沒有踢球踢得那麼好的魑魅魍魎和一群妖族兄弟,我們的士兵還不知道要死多少。」 心性耿直的刑天卻搖頭,「蚩尤,炎帝若在,必定不會贊同你的做法。你為了誘黃帝上當,不惜令自己的士兵挨餓,那些死了的士兵也許多吃一口肉,就能有足夠力氣戰鬥,就能活下來。你還親手把他們送到黃帝的陣勢中做誘餌,這一次有多少士兵被亂石砸死?幾千人的性命啊!」 蚩尤默不作聲,刑天說:「你為了勝利太不擇手段,這一次你犧牲的是士兵,下一次你會犧牲誰?」 風伯想說點什麼,蚩尤抬了抬手,示意他別說話。蚩尤平靜地對刑天說:「你曾是師傅的近侍,對我的出身來歷一清二楚,在我心中沒有對錯道義,更沒有禮義廉恥,有的只是為了活下去的不擇手段,你若不滿,可以離開,但是只要你選擇留下,就要絕對忠誠,否則……」蚩尤冷笑一聲,「狼王咬死背叛的狼,讓狼群分食,我會做得比它更兇殘。」 刑天怒目圓睜,雨師覺得他就要攻擊蚩尤,可他瞪了蚩尤一會兒,轉身就走,「我忠於炎帝。」 風伯和雨師想說點什麼,蚩尤揮了下手,「我想自己待會兒。」他們只得離開。 蚩尤站在城頭,望著西邊。 阿珩的母親死了! 他至今還記得炎帝死時,心裡仿佛空了一半的疼痛,阿珩對嫘祖感情深厚,肯定更痛。 他恨不得立即去朝雲峰,可是,他該說什麼?我打敗了你的父親,殺死了幾萬你的族人?用這雙沾滿了鮮血的手去擁抱安慰她嗎? 逍遙落在城頭,歪頭看著他,似在問他,你在幹什麼。 蚩尤笑了笑說,「我在思念阿珩。」笑容卻完全不同於人前的冷酷,而是深深的無奈。 逍遙翻了個白眼,叫了一聲,翅膀輕振,急欲起飛。 蚩尤躍到他背上,「那走吧!」無論如何,總是要看她一眼,才能放心。 天色已經微明,可朝雲殿內,仍好似所有人都在沉睡,安靜得連葉落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蚩尤從前殿找到廂殿都沒找到阿珩,正著急,一個人悄無聲息地閃出,蚩尤剛欲回避。 「蚩尤。」雲桑叫住他,「阿珩在崖頂。」 蚩尤正要離開,雲桑說:「聽聞你現在很缺糧草,就要支持不住了?」因為逍遙的速度太快,戰役勝敗已見分曉的消息還沒傳回軒轅城。 蚩尤回身,說道:「戰役已經結束,黃帝重傷,阪泉重回神農。」 天光依舊模糊,雲桑背光而立,看不清她是何種神情,半響後,她問:「你接下來的打算是什麼?」 「等全部收回神農國土,黃帝投降,我對兩代炎帝的承諾就都做到了,不管恩義都兩清,我會交出兵權,以後就是你們神農王族自己的事了。」 「那你呢?」 「我會帶著阿珩永遠離開。」 雲桑指了指桑林深處的小徑,「你沿這裡上去,就能看到阿珩,昨夜母后仙逝,她現在非常傷心,你不要刺激到她,戰役的事情就先不要提了。」 「多謝。」 蚩尤沿著雜草叢生的小徑到了崖頂,阿珩抱膝坐在懸崖邊上。聽到腳步聲,她回頭看了一眼,見是蚩尤,沒說什麼,只是身子稍稍往裡縮了一下。蚩尤緊挨著她,坐到她身邊。 放眼望去,雲霞靜逸,彩練如胭,太陽仍未出現。 蚩尤看著阿珩,她的臉孔又白又瘦,在清冷的晨光中,好似連肌膚下的青澀血管都能看清楚,蚩尤忍不住展手摟住了她。 阿珩頭靠在他肩上,眼淚滾滾而落,「蚩尤,從今往後,我是孤零零一個了,沒有母親,沒有哥哥。」 阿珩寬慰她,「青陽還在,怎麼會只有你一個?」 阿珩悲從中來,失聲痛哭,「大哥早已經死了,第一次阪泉大戰,你陰差陽錯地失手打死了他。本來我已經計劃好,放棄一切和你走,只做西陵珩,不做軒轅妭,大哥和少昊都許諾會幫我,四哥也支持我們在一起。可大哥死後,母后和四哥失去了照應,我不能放棄高辛王妃的身份,為了保護母后和四哥,不得不借住少昊的力量讓青陽繼續『活著』,四哥不肯原諒你,不允許我和你在一起……」 在阿珩斷斷續續的哭訴中,蚩尤這才明白了所有事情的前因後果,原來他的興奮是斷送在自己的手裡,而他在北冥沉睡時,阿珩卻既要面對喪親之痛,還要殫精竭慮地保護母親和四哥。他心頭說不出的難受,電光火石間,突然一個念頭驟起,如果阿珩沒有變心,只是為了保護母親和四哥才和少昊…… 「那小夭是……是我……我的女兒?」蚩尤心跳加速,連和黃帝生死對決時,都沒有這種緊張害怕。 阿珩狠狠打了他幾下,哭著反問,「那你以為她會是誰的女兒?她的名字是小夭,桃花的意思,當時你生死不明,仇家遍佈大荒,我能怎麼辦?」 蚩尤又是喜,又是悲,他有女兒了,他真的有女兒了!可他卻一天父親的責任都沒盡到,反而因為自己造的殺孽,讓她一出生就身陷危機。他輕輕摟著阿珩,喃喃說:「對不起,對不起。」 阿珩因為肩上的責任,一直壓抑著自己的悲傷。大哥死了,不敢哭,怕母親和四哥更難過;四哥死了,不敢哭,怕母親和四嫂更難過;四嫂死了,不敢哭,怕母親和顓頊更難過;此時終於沒有了顧忌,全數爆發了出來,伏在蚩尤肩頭,嚎啕慟哭。 蚩尤也不勸慰她,只是抱著她,輕輕地拍著她的背,猶如安撫一個傷心的孩子。 阿珩邊哭邊說:「從小到大,我總喜歡往外跑,什麼事都敢做,因為知道不管發生了什麼,只要跑回朝雲殿,娘和哥哥們總會在那裡,可等我發現千好萬好都好不過一個家時,卻什麼都沒有了。大哥走了,我還有四哥和母親,四哥走了,我還有母親,只要母親在,我就仍有一個家,如今母親也走了,我沒有家了……」 蚩尤低頭吻了吻她的鬢角,「你忘記九黎山中你親手佈置的家了嗎?我們有自己的家。雖然這些年你一直沒有來,可我每年都在修葺,菜園子裡的絲瓜蔓都爬滿架子了;我打了一口水井,井水冬暖夏涼,夏天的時候,把瓜果放到竹籃裡,沉到井底冰著,十分消暑;我還從青丘國移植了一種薔薇,色澤嬌豔得像晚霞一樣,可以給你做胭脂……」 淚眼迷蒙中,阿珩眼前浮現著母親臨去前的一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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