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曾許諾 | 上頁 下頁 |
七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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蚩尤食指放在唇上,示意她別吵,默默望了一會天空。竟然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阿珩只能靜靜地坐著,同樣的夜色,可在九黎卻多了幾分安詳,幾分輕鬆,不一會,她的眼皮子越來越沉。這幾日她先是趕著來參加四哥婚禮,又趕著去虞淵,奪河圖洛書,一直精神緊繃,沒有好好休息,此時一放鬆,困意上來,靠著石壁就睡著了。 巫師們清晨起來,正要打掃祭台,看到祭臺上竟然有人。一個衣衫襤褸的紅袍男子身體呈大字形仰躺在祭台中央。雖然在沉沉而睡,可連睡相都透著一股子張狂,在他身旁不遠處,一個青衫少女縮靠著石壁,唇角帶著一點笑意,也正睡得香甜。 大巫師忙去叫巫王。巫王拄著拐杖過來看了一眼,笑眯眯地對大家揮手,讓大家都安靜地離開。 這一覺睡得十分香甜,等睜開眼睛時,阿珩發現自己身上搭著條獸皮毯子,而蚩尤已經不知去向,她猛地跳了起來,「蚩尤!」 蚩尤的聲音懶洋洋地傳來:「幹什麼?」 阿珩探頭去看,發現蚩尤和巫王正坐在桃花樹下曬太陽。他下身穿了一條只到小腿的黑色寬角褲,上身打著赤膊,肌膚被曬成了健康的棕褐色。 阿珩一邊走下祭台,一邊看了看太陽,竟然已經偏西,不禁皺眉,暗暗埋怨自己睡得太久。 蚩尤展了個懶腰,拿腔拿調地說:「哎呀,都已經快過了一天,連河圖洛書藏在哪裡都不知道!」 阿珩看不得他這個樣子,一腳踹到他的竹椅上,把他踹翻在地,踹完了才想起蚩尤就是九黎人的神,這樣的動作落在巫王眼裡簡直是褻瀆九黎,這老大可是神族都敬讓三分的毒王,忙又對巫王討好地笑。 巫王呵呵地笑著,佝僂著腰站起,對趴在地上的蚩尤說:「今兒晚上是桃花節,你們既然湊巧來了,可別忘記去看看熱鬧。」 阿珩看巫王走了,坐到他坐過的搖椅上,一邊搖著,一邊盯著蚩尤琢磨,他把河圖洛書藏到了哪裡? 蚩尤騰身躍回搖椅上,看阿珩一直盯著他。他眼中冷光內蘊,似笑非笑地道:「你若想知道,就過來摸一摸,摸遍我的全身不就知道?」 「呸!」阿珩臉有些燙,瞪了他一眼,撇過了頭。 陽光隔著桃花蔭曬下,溫暖卻不灼燙,讓身子懶洋洋的舒服,好似骨頭都要融化了。 祭台一側是連綿起伏的火山,另一側是筆直的懸崖,此時懸崖上開滿各色野花,燦若五色錦緞,一道白練般的瀑布從崖上落下,飛舞在石頭上,激蕩起一團又一團的水霧。日光映照下,彌漫的霧氣中有半道七彩霓虹,斜跨在潔白的祭台上空。 瀑布的水流入深潭後,沿著白色鵝卵石砌成的水道,繞著祭台蜿蜒而過,水面上點點落花,時不時有魚兒追著花蕊躍出睡眠,一個擺尾,啪一聲又落回溪水,飛濺起點點銀光。 阿珩看得出神,不知不覺中忘記了河圖洛書,發梢肩頭落滿了桃花瓣都不自知。 蚩尤側頭看著她,眼中冷厲漸漸淡了,透出了溫柔。 他們倆就這麼一個癡看著山野景致的變幻,一個凝視著另一個,凝固成了一副幽靜安寧的山居圖。 直到日頭落山,倦鳥歸林,一群山鳥從他們頭頂掠過,阿珩才想起了此行的目的。 她的眼神一沉,抿了抿唇角,透出堅韌,蚩尤的眼神冷了下來,趕在她轉頭前轉過了頭。 阿珩側頭時,看到蚩尤含著一抹冷笑,眺望著遠處山坡上的桃林。 巫王派人來叫他們吃飯,蚩尤站起來,逕自走了,「我晚上要去過桃花節,你如果還記得自己承諾過什麼,可以來看看。」 阿珩坐在搖椅上沒有動,只是看著頭頂上的桃花。 前年的今日,是她最需要蚩尤時,她不惜暗算大哥,逃出朝雲峰在桃花樹下等了蚩尤一個晚上,蚩尤卻失約未到。如果那天他到了,如今他們會在哪裡? 去年的今日,她苦苦籌謀一年,對俊帝藉口要教導婦人養蠶,溜到九黎,等了蚩尤半夜,可是,桃花樹下,她等來的是一襲絕情的紅袍。 今年的今日,她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勇氣相信桃花樹下、不見不散的諾言。 和往年一樣,沒有祭台,沒有巫師,更沒有祭祀的物品,只有一堆堆熊熊燃燒的篝火和滿山滿坡盛開的鮮花,無數的男男女女在篝火旁、鮮花中唱歌跳舞。 傳說幾萬年前,在特定的日子,各族的男男女女可以相見私會,自定嫁娶,可慢慢地這個習俗就消失了,九黎族卻仍保留著上古風俗,男歡女愛既不需要父母之命,也不需要婚禮做證,只需要男兒歡喜女兒愛。哥哥妹妹只要對了意,那麼就可以立即結成對。 背時哥哥不是人 把我哄進劓芭林 扯起一個掃堂腿 不管地下平不平 少女嬌俏地申述著對往日情事的不滿,眾人哄堂大笑,嘲笑地看著女子的情哥哥。男子急得抓耳撓腮,拼命想歌詞,好唱回去。 阿珩聽到歌詞,羞歸羞,可又覺得好笑,忍不住和大家一塊笑。她拎著一龍竹筒的酒嘎,一邊聽著對歌,一邊慢慢嚼著。 山歌聲一來一回,有的妹妹已經刁難夠了情哥哥,收下了情哥哥相贈的桃花,別在鬢邊。大荒人用桃花形容男女之情估計也就是來自這個古老的習俗。 阿珩摘下頭上的駐顏花,一朵嬌豔欲滴的桃花,是整個山谷中最美的一朵桃花。她忽地想,會不會當年蚩尤相贈駐顏花並不是因為它是神器?在他眼中,它只是一朵美麗的桃花。 阿珩柔腸百轉,默默凝視著駐顏花。 突然,山谷中響起了難以描述的歌聲,把所有的歌聲都壓了下去,那歌聲洪亮不羈,粗獷豪放,像是猛虎下山,澎湃著最野性的力量,可又深情真摯,悲傷纏綿,像是山澗松濤,溫柔的召喚著遠去的女蘿歸來。 哦也羅依喲 請將我的眼剜去 讓我血濺你衣 似枝頭桃花 只要能令你眼中有我 哦也羅依喲 請將我的心掏去 讓我血漫荒野 似山上桃花 只要能令你心中有我…… 所有人都停住了歌舞,四處找尋著歌唱的人。 蚩尤一邊唱著山歌,一邊一步步走了過來,九黎族的少女們只覺從未見過這麼出眾的兒郎,他的身板比那懸崖上的青杠樹更挺拔,他的眼睛比那高空的蒼鷹更銳利,他的氣勢比九黎最高的山更威嚴,他的歌聲卻比九黎最深的水更深情。 哦也羅依喲 請將我的心掏去 讓我血漫荒野 似山上桃花 只要能令你心中有我…… 蚩尤一襲鮮豔的紅袍,從人群中穿過,站在了阿珩的面前。他的身上的紅袍是阿珩為他所織。阿珩的怨惱淡了,心底透出一點甜意,看來他後來還是趕到了桃花樹下,終究沒捨得把衣袍扔掉。 蚩尤的聲音漸漸低沉,反反復複吟唱著:「哦也羅依喲,請將我的眼剜去,讓我血濺你衣,似枝頭桃花,只要能令你眼中有我。哦也羅依喲,請將我的心掏去,讓我血漫荒野,似山上桃花,只要能令你心中有我……」 他的眼睛中全是求而不得的相思苦,無處宣洩,無處傾訴,只能化作歌聲,反復吟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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