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曾許諾 | 上頁 下頁
一四


  蚩尤一聽她還要轉著彎子勸他別亂來,轉身就走,雲桑蹙眉,一瞬後又笑搖搖頭,以蚩尤的性子,能忍耐地聽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

  雲桑看看時辰,估摸著軒轅妭那裡已清淨下來,問清楚她居於凹凸館後,沿著侍女指點的方向,獨自一個前去拜訪。

  雲桑博聞強識,見過不少名園奇林,知道名要與景相呼應,才算好名。凹凸二字做館名,倒也奇突別致,只是實在想不出來景致要如何凹凸才能切中名字。

  一路行來,離瑤池愈遠,愈是荒涼,草木漸顯野趣,碎石小徑蜿蜒曲折,一條小溪潺潺而流,時隱時現。走了不多時,看到不遠處的山崖上小橋流水、亭台樓榭。四周也種著桃樹,可不同於瑤池岸邊的映日紅桃,十裡桃林,花色濃烈,這裡俱是千瓣白桃,種得稀落間離,一樹樹白花,貞靜幽潔,仿若空谷幽居的佳人,或靜靜綻放在小軒窗下,或只聞暗香,不見花樹,待四處尋找,才發現烏簷角下,隔著青石牆羞答答地探出一枝來。

  許是為了不破壞館中的清幽雅靜,侍女也用得很少,雲桑一路走來竟然沒碰到一個侍女,無比貼合雲桑心意,只是凹凸二字的意思仍看不出來,可建造此處者心思玲瓏,想來絕不會空用凹凸二字。

  沿著花徑慢走,只聞泉水叮咚,卻不見水,轉過山壁,遠遠看到一汪深池,池水清碧如玉,池畔的石上雕著古拙的凹晶池三字。雲桑心喜,快走幾步,站在池邊,只覺習習涼意拂面,無比愜意,不經意地低頭看到池中倒影,被嚇了一跳,池面上竟然有好幾個她,有的矮小如侏儒,有的高大如巨人,有的脖子細肚子大,猶如水甕,有的四肢頎長腦袋碩大,猶如竹竿頂冬瓜……個個都無比趣怪滑稽。

  待發現其中奧妙,雲桑幾乎擊掌稱妙。原來這裡不僅僅是水碧如玉,還是玉碧如水,眼前的整汪清池看似水波起伏,渾然一體,實際間中有無數碧玉,建造者利用碧玉的弧度巧妙地讓池水時高時低,構造出無數個凹凸來,水面猶如玉鏡,能映照出人像,也就形成了無數個凹凸鏡,凹鏡處會將人縮小,凸鏡處會將人放大。

  雲桑看看四下無人,童心大發,在潭邊走來走去,伸手抬腳,看著池中的自己一會是個大胖子,一會是個小瘦子,笑得前仰後合。她笑,形態各異的她也笑,雲桑越發笑個不停,樂得眼角的淚都要流下來。

  一個青衣少女躲在暗處,靜靜看著雲桑。

  她起先在山壁上玩時,已看到雲桑,只不過玩心忽起,想看看端莊嫺靜的雲桑第一次看到這汪怪異的池水時會不會像她一樣手舞足蹈,笑得直不起身,所以躲到暗處,打算等雲桑笑得最沒有防備時,突然跳出來嚇她一跳。

  可等她真看到雲桑大笑時,忽然就一點都不想打攪她了。雲桑的母后早亡,小妹女娃在東海邊玩水時溺水而亡,二妹瑤姬一出娘胎就是個病秧子,雲桑小小年紀就心事重重,幾乎從未失態大笑過。

  雲桑的笑聲突停,面色冰冷,斥喝道:「誰?出來!」

  青衣少女一驚,正打算乖乖地出去認錯求饒,卻看桃林深處,一個面容清逸、身姿風雅的男子踏著花香,分開花樹,徐徐而來。他眼中唇邊俱是笑意,「王姬,請恕罪,只是看到王姬猶如孩童般手舞足蹈、恣意大笑,所以未舍打擾。」

  雲桑頰邊泛起淡淡紅暈,神情越發清冷,「既然知道我的身份,還敢放肆偷窺?」

  她粉面含怒,眼角蘊愁,一身素衣,俏立于凹晶池畔,身後是幾株欺雲壓雪的千瓣白桃,她的身姿卻比花更清更幽。

  男子翩翩施禮,誠懇地說:「不是在下放肆,只是當年耗費三載心血設計這座凹凸館時,就是希望這汪碧池能讓見者忘記世間憂愁,開懷大笑。今日看見心願成真,多有失禮,請王姬恕罪。」

  雲桑一愣,這巧奪天工、寓意深刻的「凹凸」二字竟然出自他手?不知不覺中,怒氣已散。

  潭中的身影,有胖有瘦,有高有低,雲桑低聲說:「這千奇百怪的影像壓根不像我們,卻又都是我們,沒有了華服的修飾,沒有了外貌的美醜,暫時間就忘記了自己的名字,自己的身份,只是自己為自己開懷大笑。你說心願成真,剛才那開懷大笑只是一半,為了謝你讓我開懷而笑,我就成全你的另一半心願。」

  男子問:「另一半心願?」

  雲桑淡淡一笑,指著潭中男子的身影和自己的身影,「既然此潭中,再沒有外物的修飾羈絆,我只是我,你只是你,那麼你無需請罪,我也無權恕罪。」

  男子心頭驟然急跳,眼中掠過驚訝欣喜,卻只是不動聲色地微笑。

  雲桑打量著池水說,「此處凹凸結合,雖然精妙,卻仍在大凹中,如果只憑此就叫凹凸館,未免太小家子氣,你定不屑為之。如果此池為凹,想來應該有山為凸,有了水凹石凸,山水氣象,才能稱得上凹凸館。」說著話,雲桑沿著凹晶池,向著水潭另一側的陡壁險峰行去。

  男子心中又是驚又是喜,凝視著雲桑,默默不語。

  雲桑四處尋找著道路,草木陡然茂密起來,找了一會才在峭壁下發現一條羊腸小徑,只容一人通過,岩壁上刻著「凸碧山」三字。「凹晶池、凸碧山。」雲桑一邊心頭默念,一邊沿著石階而上,攀援到山頂。

  整塊山峰都是玉石,凸起聳立,朝著潭水的一面凹凸起伏,凸起處顏色淺白,凹下處顏色深沉,由於反射光線的深淺不同,恰好中和了一些潭水中的凹凸,又因為是從高往下看,池水中的凹凸不再明顯,所以從這個角度看過去,水平如鏡,只清清楚楚地映著一男一女,並肩而立。

  雲桑想了一瞬,才明白肯定是崖壁上另有機關,巧妙利用了玉鏡的折射,明明她和男子一個在上,一個在下,一個在岸這邊,一個在岸那邊,可雲桑看到的影子卻是她和他並肩而立,親密依偎。

  雲桑先是讚歎男子學識淵博,將各種技藝融匯一起,等看到水潭中她與男子的「親密」時,明知道男子那個角度看不到,也不禁雙頰羞紅,狠狠瞪了男子一眼,心裡嘀咕,他這麼設計就存了輕薄的心!飛快躍下山岩,不願再和男子多「依偎」一瞬,倉促間,也就沒有看到幾個小字投影在水潭中,影影綽綽:水月鏡像、無心去來。

  雲桑回到岸邊時,依舊沒有好臉色,譏嘲道:「心思倒是凹凸,可惜用錯了地方!」

  男子卻也是神情漠然,把一個玉匣遞給雲桑,淡淡說:「我奉殿下之命,來給王姬送這個,東西已送到,在下告退。」說完就立即揚長而去,十分無禮,和起先的談笑自若、謙遜有禮截然不同。

  雲桑一口氣梗在胸口,恨恨地看著他的背影,可又說不清楚自己惱什麼。半晌後,低頭看到玉匣上的玄鳥徽印——高辛王室的徽印,才突然意識到,「喂,你認錯了,我不是軒轅王姬,是神農王姬。」

  青衣少女從山洞中跳出,一邊拍掌,一邊大笑,「好個凹凸,設計得妙,解得更妙,我都在這潭水邊玩了半日了,仍沒看破什麼水為凹、山為凸。」

  雲桑也不知為何,心中又羞又惱,竟是從未有過的古怪滋味,沒好氣地把玉匣扔給青衣少女,譏嘲道:「軒轅王姬,你的好夫婿千里迢迢派屬下給你送禮呢,難怪把你笑成這樣!」

  軒轅妭打開玉匣看了一眼,紅著臉說:「哪裡是送禮?只是些藥丸而已。」一抬頭,看雲桑愣愣地站著,叫了幾聲,她都未聽到。

  軒轅妭搖了搖她,「姐姐,你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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