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塵世羈 | 上頁 下頁 |
一五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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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胤祥恍然,又搖頭,「兩年前皇上讓我見到坎兒時,我也吃驚不小,但李衛辦差這麼多年了,不至於此吧?」 「你是主子,他們是什麼交情?還記得很早很早以前坎兒跟我講過,他們小時候在揚州街頭流浪,幾天都吃不上一頓飯,好不容易討到一碗粥,卻兩個人都捨不得喝……」 「後來給誰喝了?」胤祥好奇。 「給翠兒了。」 「哈哈……」胤祥壓低嗓子一笑,和我一同踏進了後殿。 還在東暖閣外,就聽見胤禛在大發雷霆。 「一群廢物!天天說什麼『皇上萬安』,一點小毛病拖了半個月還不見好,藥這麼苦,叫朕怎麼喝?嗯?」 我不敢相信地看了看胤祥,他報以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 宮女打起簾子,地上跪伏著好幾位太醫,一句話也不敢回。 「皇上藥都不肯喝,怎麼能好起來?煩悶了,也不該拿太醫們出氣啊,他們焉敢不盡力呢?」 「淩兒!」胤禛從大迎枕上騰地坐起來,手邊堆的幾本摺子「嘩啦」掉了一地。 跪到腳踏上,順手端起宮女跪在一旁舉過頭頂的一盞褐色藥汁,自己先嘗了一口,果然苦澀得難以下嚥。 「淩兒,你回來啦?」方才還蠻橫得像個不講理的孩子,胤禛轉怒為喜,拉著我一隻手腕殷切地問道。 「嗯,我這不是就在皇上眼前了嗎……」我敷衍著,專心地把一芍藥喂到他嘴裡去,他沒防備,果然被灌下一口,苦得直皺眉。 「呵呵,你這次去得太久,朕幾乎要以為你不想回來了。」 心裡一酸,幾乎要端不穩藥碗。 「怎麼會呢?皇上在的地方就是淩兒的家,送走了一個又一個人,我終歸要回家的……」 「好!好!」胤禛很欣慰,「還會走嗎?」 「不走了!再也不會了!來,先把藥喝了,趕快好起來……」 胤祥就在旁邊,原本還打算說些什麼的,一見此景,悄悄招呼其他人一起退出,從外面輕輕關上了門。 皇帝的病情一直隱瞞到又過了半個月後,「阿其那」也在北京的圈禁之中因「嘔病」身亡,京城才解除戒嚴。因「聞其已伏冥誅,朕心惻然」,皇帝下令寬免釋放「阿其那」、「塞思黑」族中還活著的眷屬,將「同黨」允䄉、允禵的死罪改為永遠圈禁,終結了此案。 太醫們每天三次例行診脈,如履薄冰、戰戰兢兢,但一個月了,病情還是時有反復,胤禛這場病來勢不善。生著病,胤禛「工作狂」的本性徹底暴露,雖然不能上朝,但每天照常接見官員、批閱奏摺,做的事情絲毫也不比平常少,太醫們一再勸他「靜養」,可他見「大事」塵埃落定,暑熱漸至,又立刻就要搬去圓明園,太醫們被他折騰得精神近於崩潰,恨不得集體以死阻止,幸好被我和胤祥攔住了。 圓明園在雍正四年初就完工了,當然那只是我和胤禛設計的部分,無論弘曆後來把這裡折騰得如何豔麗繁華不堪,目前的園子,還是幽然清雅的。偶爾閑坐,倚窗望園中粉牆黛瓦,隔去闌外青柳如疏簾,仿佛玲瓏有聲,依稀回到了江南;被月洞門後的曲徑通幽襯托,湖面仿佛寬闊得一望無垠,又叫人心神爽朗。 胤禛喜歡白瓷,特別是珍貴罕有的宋定窯白瓷黑釉,愛清淨,為人嚴峻——也就是說輕易看不上什麼人或物;而弘曆,喜愛堆砌色彩、鮮豔富麗的琺瑯彩瓷,愛熱鬧,喜歡各種各樣的人——弘曆的確比胤禛容易相處,但父子二人,品位高下,一望而知。 ……胤禛就在前面不遠的臨湖水榭中與幾位大臣會議,弘曆也有份參與,那裡燈火輝煌,宮監靜悄悄來往穿梭,氣氛緊張嚴肅,真是浪費了今晚這樣大好的月色。我打開臨湖的所有軒窗,不許人點燈,於是半個小廳都灑滿了皎皎月華,正在「腹誹」他們父子,從前面通往這裡的曲廊上不知何時已經立了一個黑影。 「胤祥?」 「咳!淩兒……」 「你什麼時候來的?也沒人通報一聲,我還以為你得先到那邊議事呢。」 「呵呵,我另有事兒,聽說你找我就來了。見你好興致賞月,不好打擾你——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他說著,自己搖搖頭笑了。 月色沉靜,他卻像剛剛才發現這景色,望著湖面滿足地出了一會兒神,才說道:「我原本也有話想找你問問,這陣子偏又忙得沒機會,淩兒,出什麼事了?高喜兒急得到處找我。」 「剛知道時心裡有些急,但現在想想,又不急了……你原本想找我問什麼?」 胤祥不知從哪裡掏出一個雪白的小玩意,只有他一掌大小,映著月光,潤澤通透,精緻可愛,細一看,是一個輪廓清晰的白玉女子小像。 「這就是允禟說的那個羊脂玉小像?」我偏過頭,回避從它那裡反射的耀眼銀輝,「隨你怎麼處置就是了,何必再來提起?」 「皇上也這麼說,既然如此……」胤祥隨意靠在廊柱上,手一松,那塊玉石濺起響亮的水花,隨即無奈地沉沒、消失,湖面很快恢復了寧靜。 沒想到他這樣乾脆,我倒愣了一下。 「聽說……你曾當面質問他,當年是否他指使刺殺我?」 「呵……我不信,坎兒真能把每一言一語、風吹草動都記下來……」笑得太勉強,自覺無趣,坐回欄杆上,承認道,「我問了。而且那時才發現,自己其實一直對你們的命運這樣耿耿於懷,甚至包括允禟……我替你們不值。」 「我原來不信命的,如果有,也是我們兄弟的,不應該打擾你的幸福。」 胤祥很嚴肅,微微俯身看著我,他的臉龐,一半輪廓映著月光,另一半藏在陰影裡,俊朗得像拉斐爾油畫裡的人物:「今兒是我的錯,以後不會再提……你為什麼事兒特地找我呢?」 「嗯……我知道,朝中剛剛才經歷了一場大變,皇上又病了,所有的事情都壓在你身上,忙得不可開交,偏偏在這種時候……」 從桌上取過一張紙遞給他:「我希望人世間多一些幸福,希望阿依朵幸福。所以在告訴皇上之前,想先找你商量一下。」 就著月光,紙上清清楚楚是阿依朵墨汁淋漓的大字,字如其人:「岳鐘麒又被人欺負了,我去幫他」。 「這是什麼?!」胤祥瞪著那幾個字。 「難怪我這段時間老覺得少了什麼,原來是好久沒見到阿依朵了。她身邊的大丫頭麝兒說,我和皇上在宮裡時,她根本沒機會,搬到圓明園後,直到今天她才總算把消息帶到——可阿依朵已經走了有半個月了,走時只留了這張紙給她,叫她不要讓外人覺察,悄悄遞給我。」 胤祥不敢置信地看看那張紙,看看我:「岳鐘麒?」 費了一陣口舌,我才向他解釋清楚,阿依朵和岳鐘麒之前的「蛛絲馬跡」。 「……按照現在的說法,阿依朵這就算是私奔?」我比較關心這個問題。 「喀爾喀蒙古的郡主、大清的公主、原裕親王的寡婦福晉?和我大清眼下最得用的大將軍?列祖列宗啊……」胤祥頹然坐倒,以手撫額,「非得在這時候添亂子……」 他們只有在最最煩惱的情況下才會叫「列祖列宗」,我小心地問道:「有這麼嚴重嗎?雖然現在沒天理的世道提倡女人守節,但寡婦改嫁也是可以的啊。」 胤祥也費了一陣口舌,向我解釋清楚:皇帝推行三大改革中,最重要、也是最棘手的「改土歸流」正到了最要緊的時候,在川藏雲貴等地,很多少數民族的土司酋盟不願意結束「自治」的逍遙歲月,不惜以武力相抗爭,在那些地形惡劣的西部作戰,正值盛年又能獨當一面的大將,只有岳鐘麒了。上次岳鐘麒受傷,正是與西藏一名土司惡戰的結果,而修養兩個月回到戰場後,又遇到雲南幾個土司的圍攻,戰況一度緊急,這大約就是阿依朵說的「又被人欺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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