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塵世羈 | 上頁 下頁 |
五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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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宇你怎麼了!不舒服嗎?」承勳偶然回頭看見我的樣子,驚訝地用手臂環過我的身體,另一隻手握住我緊緊揪在心口的右手。 我沒事,只是剛剛還散漫一片的心被什麼東西突如其來地刺痛了。痛得我揪緊了心,痛得我無法呼吸。 淩兒,賤籍;錦書,官奴。 胤禛、胤禩、胤禟、胤祥,還有胤䄉、胤禵…… 錦書蓮花盛放般的舞姿,綻放在冰涼石板地上的鮮血…… 胤禟孩子般瘋狂熱切的目光,胤禛的眼淚…… 康熙蒼老的聲音:「你……不要怪朕……」 我已經無法再騙自己,說那都是一場夢。我只是在那個世界裡死去了……也許那個世界裡真的有人為我心痛過,他們不再是歷史上一個個冷冰冰的名字,我曾經用身體和靈魂感受了他們的喜悅悲傷,甚至體溫。他們仍然同時活在我的記憶裡,所有能給後來的人們留下名字和沒有名字的人,狗兒、坎兒、蘭香、梅香、錦書、鄔先生…… 下課鈴聲響得刺耳,承勳還在緊張地觀察我。我朝他笑笑:「沒事了。」 教學樓外,法國梧桐的落葉鋪了滿地金黃,它們只剩下光禿禿的枯枝,冬日的陽光毫無阻擋地灑下來,但寒風也偶爾卷起落葉。承勳的手臂安全、溫暖地圈著我的肩膀,我往他的大衣裡擠了擠,大口呼吸著清冽的空氣,微笑,抬頭,天空是一片溫柔的淺藍色。 錦書,淩兒……我會替你們,看每天升起的太陽;我會替你們,好好地、幸福地活下去! 第二十一章 殘生 「我」在黑暗中飄浮。這黑暗是一片平和安詳的混沌。 當「我」意識到了自己的存在,無邊無際的黑暗立刻變成一條長長的隧道,黑暗盡頭有一個極小的光點。「我」向著那個光點飛速移動,但是為什麼?「我」不知道,仿佛這只是一種本能。 沖出那個細細的光門,「我」沐浴在耀眼的白光中。看見了塵世的一切,它們卻又如此透明虛無,「我」迷惑,「我」是什麼?為何存在? 直到塵世間傳來雜亂的呼喊聲,每一聲都傳遞著刻骨的痛。 「淩兒……」 我看到胤禟。他一個人跪坐在蒼茫的郊野,埋頭痛哭,他身邊有一匹可愛的馬兒,無奈地朝夜空打著響鼻。像一個迷了路、找不到回去的方向、又害怕一個人孤獨面對黑夜的孩子,他讓我悲憫。還想安撫一下那只馬兒,但我已經不受控制地,飛快、透明地掠過了他,遠遠地只剩下他渺小的身影。 「淩兒……」 我看到胤禛。他雙眼深陷,下巴上鬍子拉碴,額前沒有剃的頭髮長起來淺淺的一層,但是目光卻堅定得近乎僵直。我原來很粗心?從來不知道,不瞭解他有這樣的一面——他似乎隨時準備著跳進冥界把我拉回來。這麼多的灼熱藏在他總是冷冰冰的、猜疑的、審視的理智形象裡,他不累嗎?他這複雜難懂的心,簡直讓我恐懼。 「淩兒……」 溫柔的鄔先生,他清瘦了很多,深深低著頭,我看不見他的臉,但他的右手輕輕搭在一具身體的手腕上。真想嘲笑他,指尖抖成那樣子,能把到脈? 我看到那具身體。她蓋著被子,床上看去卻平平的似空無一物。我突然明白了。 「這麼些天她脈息一直很正常的!只是神志未醒而已,毫無緣故的,脈息怎麼就消失了?」性音在緊張地低聲問鄔先生。 在我能作出自己的選擇之前,已經迅速地下沉了,塵世不再是透明的,我成為一個實實在在的存在。 睜開眼,我先努力向著鄔先生安撫地微笑。 他黑漆漆的眼眸裡乍然閃起一點、一點、又一點的星光。然後飛快地轉身站起來,背對我,我聽到他在問:「我是不是……看錯了?」他聲音裡,有一半不敢相信的驚喜,和一半等待的恐懼。 他當然沒有看錯。胤禛已經踉蹌兩步來到床前,我看到他的臉,僵硬得沒有任何表情,只是臉色蒼白。 「這是怎麼回事?鄔先生?你可曾見過這樣兒的?會不會……」性音詫異地說。 鄔先生先是轉身,確認地,深深看我一眼,然後急急把性音拉到一邊小聲商議起來。 胤禛緩慢地在床沿坐下來,俯身,抓著我的手輕輕在他臉上摩挲。胡楂蹭得癢癢的,我笑了一下,他先是不敢相信,盯了我有一時,臉部肌肉總算有了點活動,慢慢地,也笑了。 鄔先生性音和尚用他們各自的方法給我把了一遍脈,在一邊小聲研究一陣,然後長長舒了一口氣,都展開了眉頭,向著胤禛確定地點頭示意。 我一直沒有說話,但是忍不住要看著胤禛,努力地用眼神向他表達我不敢說出來,或者說我知道說出來也已經沒有用的歎息:胤禛,你太可怕了,到底是怎麼做到的?我明明親口喝下了毒酒,康熙明明叫走了你,你居然還是把我硬生生地救活了。先不管我本來、根本就不願意在這個世界上繼續活下去,就說你違抗聖命,還暴露了自己的弱點。如果這被你的政敵發現,我就是把柄……今後我該怎麼辦?你該怎麼辦?難道你沒有運用你的謹慎、精細、理智考慮過嗎?為什麼一定要救我啊? 得到了鄔先生和性音的肯定,胤禛才開口,但是聲音嘶啞得堵在嗓子裡,要扭頭鎮靜一下,才能說出話來:「淩兒……」 叫了一聲,又停住了幾秒,似乎不知道能說些什麼,就胡亂找了些話說:「……你……還有什麼地方感覺不適?想不想吃點什嗎?」 我感覺很好,雖然這具身體軟綿綿的似乎不太聽使喚。說到吃,我倒是覺得喉嚨裡火辣辣的乾澀得厲害。 「我想喝水。」這四個字好像還沒出口就消失在空氣裡。 我奇怪,清清嗓子,再次開口,但一個「水」字再次消失在空氣裡,我只聽到自己發出輕微的「啊啊」聲。 什麼啊?我不耐煩了,大聲叫道:「胤禛!鄔先生!」 還是沒有聽到聲音……我發出的只有微弱的、難聽的「啊啊」聲。 本來已經滿臉輕鬆的性音和鄔先生吃驚地對望一眼。胤禛也吃驚地瞪著我。 我開始認識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不自覺地用手撫摩自己的脖子,慢慢地說:「我的聲音……」 還是沒有聲音,什麼都沒有。 鄔先生沉聲問道:「淩兒,你不要急,慢慢告訴我,你嗓子感覺怎麼樣?」 「我沒有急啊,嗓子好幹……」不用再說下去了,因為我的確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估計我白白張嘴的樣子很像一條掙扎在沒有水的陸地上的魚。 胤禛猛地回頭看向性音和鄔先生,但我輕輕拉拉他的衣袖,他又猛然回頭看我。 努力地比了個手勢,徒勞地說了個「水」字。就算啞巴了,至少也有個口型可以幫助別人理解我的意思。 胤禛會意地回頭看看,鄔先生從桌上就著茶杯給倒了杯茶,遞給胤禛。胤禛正要扶我起來,我已經自己撐起半個身子,湊到他手邊,把杯中水咕嘟咕嘟喝光了,又可憐巴巴地望望桌上的水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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