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塵世羈 | 上頁 下頁
四八


  「寶寶!寶寶!醫生!醫生!」

  誰在叫我這個肉麻的小名……是媽媽!

  我全身激動得發熱。

  沒有錯,是全「身」。

  醫生在詫異地說:「這些天一直都很正常的,怎麼腦電圖突然消失了?不是儀器故障吧?」

  倏忽之間「我」已經下沉,塵世不再是透明的,我成為一個實實在在的存在。我,淩岱宇,躺在充滿消毒藥水味道的醫院裡,睜開眼睛的一刹那,我同時伸出僵硬的雙手,緊緊地抱住媽媽。

  「醒了!」我即使沒有睜開這雙真實的眼睛,也知道是穿白大褂的醫生在驚呼——剛才那個「我」已經把這間病房看得很清楚。

  媽媽猛地看著我,呆住了,受了剛才的驚嚇,這喜悅一定來得太突然了。我微笑,安慰地拍著她的手臂:「老媽!我都去另一個世界轉了一圈回來,你還是這麼年輕貌美啊?」

  「是寶寶!寶寶!」媽媽驚恐地抱著我哭起來,眼淚迅速打濕了病號服的衣襟。雖然在笑,但我的眼睛濕潤,我回古代過了一年,在現代是多少天?媽媽受了多少驚嚇?

  醫生手忙腳亂地拉開媽媽,和幾個護士檢查著我身上、頭上的各種輸液管、儀器電線。「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情況,在恢復之前腦電波突然消失……」他咕噥著。

  我笑著,心想,這有什麼稀奇,你不知道,我還回過古代,魂魄附在一具古代的身體上生活了一年之久呢。

  媽媽捂著嘴,一瞬不瞬地看著我,我也微笑地、安慰地看著她。剛才,就在靈魂回到這個身體的前一瞬間,媽媽叫「寶寶」的時候,我看到一個情景:年輕得幾乎有些稚嫩的媽媽緊張地撫摩著大肚子,在呼喚還沒有出生的我「寶寶」。我真願意回到媽媽的肚子裡去,那座小小的、溫暖的宮殿裡,能聽到媽媽的心跳,安全、溫暖,讓人留戀。怪不得,每個嬰兒出生時都在大哭,它們一定都在抗議:我不願意離開……

  就算我已經長大,也不願意再離開,不會,我不會再離開媽媽……

  「淩總,小宇的朋友來了。」媽媽的秘書,小王阿姨輕輕推開一道門縫一邊說,一邊欣慰地看看我。

  媽媽徵詢地看看醫生。

  「沒事了,她現在各種指數已經完全正常,再觀察兩天就可以出院了。」醫生說。

  「小宇!」第一個擠進門的是胖子陳立,他緊張得一張胖臉都繃緊了,「謝天謝地!你總算醒了!要是你再不醒,我就要被掐死給你殉葬了!」

  「死胖子!現在還只想著自己的命!我掐死你也活該!」一個臉色鐵青、比他高了整整一個頭的大男生從他身後進來,目光立刻就死死鎖住我的眼睛。

  是自稱從小學就暗戀我,被父母一起帶出國一年後又死撐著一個人回來上學的蘇承勳,我死黨裡年齡最大的「承勳哥」。他一向是個溫文爾雅,對我們這群他認為的「小鬼」高高在上的小家長形象,原來還有這麼兇悍的一面啊,呵呵。

  一個美少女從被他們堵住的門口拼命擠進來,一眨眼的時間就已經伏在我身上,掄起拳頭就砸。

  「你這個死丫頭!昏睡了一個星期哎!嚇死我了,嗚嗚嗚……」

  「拜託!清舜小姐!我剛醒哎!還是個病人啊!你又想出人命啊!砸死人了……」被砸得很無辜的我哀怨地和她一起大叫。

  ……他們一個個擠進來,病房很快就塞滿了,隨之很快響起了一片驚魂未定的歡笑聲。我一個個地看著他們,幸福地歎了一口氣。幸好那只是一場夢……雖然真實得我的心至今在為她們揪痛。但是我總算回來了,回到了我自己的幸福生活……窗外陽光灼人,清閒的暑假還沒有結束……

  三天后,為了慶祝我的康復,大家要去我們最常聚會的酒吧狂歡一下。蘇承勳到我家接我時,媽媽正在嘮叨。

  「不准再游泳了,不要喝有酒精的飲料,淩晨之前要回家,不要離開大家一個人在外面,過馬路要小心……」

  我慘叫一聲:「老媽——這些幼兒園阿姨全都教過了——老媽你身為英明神武智慧與美貌並存的新一代女強人怎麼能這樣碎碎念破壞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現代自強自尊新女性形象呢?!」

  媽媽白我一眼,正要開口,我已經飛撲過去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啵」了一下她的臉,真誠無比地說:「媽媽我發誓,我現在無比珍惜這幸福生活,一定會照顧好自己,也絕對不會再離開你了!」

  她眼睛濕濕地看著我,我也心軟軟地撒嬌:「媽媽……我已經完全好了,也知道該怎麼照顧自己……生活裡總是會有意外的嘛,我們能做的就是,努力珍惜現在,生活得更幸福,不是嗎?如果你再這樣每天念我無數遍,我也要」反念「你了!每天從你起床開始,一看見你就在你耳邊念」淩波!你不准不吃早飯,不准超時工作,開車時速不准超過四十碼,不准一工作就忘記按時吃飯,不准為了工作生氣傷自己的身體,不准拒絕經淩岱宇批准過的男士的約會邀請……「哈哈哈……」

  我終於抱著肚子大笑起來,媽媽也無奈地笑了。我毫無形象地滾倒在沙發上,卻看見承勳雙手插在褲袋裡,靠在門邊看著我溫柔地笑,目光裡閃閃的都是寵溺,心裡一動,笑聲停止了。這個笑,我曾經見過的,是鄔先生,還是胤禛?

  但是一想起那場「夢」,我就糊塗了。

  那樣淒美的一場相聚,如絢麗卻短暫的煙花,在深沉的夜空中碰撞出一場絕世的風流繁華,然後又無聲無息地消失……究竟,它本就是鏡中花,水中月,或是讓莊周也不能得解的一場夢?我就這麼白白地心痛了一場……

  承勳走過來俯身看我:「小宇……你怎麼了?」他的目光全是緊張地關心。以前的我怎麼會覺得他太老成不夠好玩就完全忽視他的存在呢?他明明……是愛我的呀?以前的我怎麼那麼沒心沒肺?全世界都知道他回國是因為我,連研究生都選在和我同一所大學念,我怎麼能做到把他的心意全當做空氣呢?特別是他還一直默默無言地照顧我,包容著我的沒心沒肺……

  「咳!咳!」媽媽的聲音。她端了一碗湯出來,看著我們呆呆地對視發笑。

  我茫然轉過目光,媽媽把湯遞給我:「出去之前把這烏雞湯喝了。」

  「我又不是生病,無緣無故喝什麼湯啊——」我又慘叫起來。

  「你昏睡了一個星期,只靠流食維持,現在是要好好補補。」承勳接過碗,坐到我身邊,把湯端到我面前,「……何況阿姨煲的湯這麼好喝。乖,不要鬧,喝了湯過會就可以出去玩了。」

  他總是這樣,把我當個小孩。就算他從小學就暗戀我,現在我也已經長大了啊。但他半家長、半朋友式的照顧總是讓我無法拒絕……嗯……這樣想起來,我除了媽媽之外,最聽的就是他的話了……

  終於可以出門了,我胡亂換上仔褲T恤,站到鏡子前面看看自己。唉,可憐我好不容易曬出來的健康膚色居然白了不少。「一定要去曬回來……」我咕噥著,從鏡子裡看到承勳已經走到我身後。

  「在咕噥什麼呢?野丫頭,看你這頭髮,梳一下吧。」他淺笑著,用手撥弄著我那一頭永遠桀驁不馴的長髮。

  這情景又讓我恍惚了一下。三百多年前,是否真的有過一個叫做錦書的女孩子,我曾經親手為她解開長髮?

  「你怎麼了?是不是還有什麼地方不舒服?自從醒過來之後你經常這樣莫名其妙地走神。」承勳繞到我身前,扶著我的肩仔細地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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