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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一直不說話的胤禟突然大笑幾聲,站起來叫聲:「好!」說著轉身看看他的幾個兄弟,問:「我們哥兒幾個府裡,哪有這麼稀罕人的丫頭?」

  胤禩也連忙打圓場,說:「老阿,你是武將,不是最欣賞風骨硬挺的人嗎?呵呵……淩兒你說得有理,那我們竟等齊了娘娘壽誕再看你的大作。今日既已來了,就揀你喜歡的唱一曲吧。」

  胤禟突然低頭湊近我的臉,眯起眼細看著我的眼睛,嘴角又扯起一道弧線:「看看你又能唱出什麼不一樣的?」

  被他危險的笑嚇得心臟不聽話地亂跳一陣,直到他走回座位坐下來,才從地上站起來,麻木地看著有人把琴桌和琴在我面前擺了起來。

  壞了!被這個胤禟嚇得一首歌都想不出來,我坐到琴桌後,慌亂地看了他們一眼:微笑和一個人小聲說著什麼的胤禩,咧嘴笑的胤䄉,仍然直勾勾看著我的胤禟,似乎對我充滿信心和期待的胤禵……

  這時候,偏廳的門打開了,錦書跟在一個朝服官帽打扮整齊的官員後面走出來。這一定就是兩廣總督楊大人了,他看上去倒是一副斯文的書生樣。但是錦書看上去很不對勁,眼圈紅紅的,眼睛亮亮的,臉上似有淚痕。他父親出什麼事了……我更走神了。

  「咳!咳!」

  我又慌亂地轉過頭來,那個被胤禩叫做老阿的武將正非常不滿地瞪著我。我知道他剛才被我頂得很火大,是有「主子」說話了,他才不敢把我怎麼樣的。看他現在臉氣得通紅瞪著我的樣子,活像個電視劇裡的張飛,我連忙低頭忍住笑,卻突然想到一首很適合唱給這群人的歌。

  試著撫弄琴弦定下調子,我看著楊大人和他們點頭示意坐到一邊,錦書也退到我身後站定,好好醞釀了一下情緒,才唱起來: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白髮漁樵江楮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我儘量讓自己想著從這個時代直到我生活的21世紀間的歷史巨變,人事滄桑,心裡漸漸充滿曹雪芹似的歷史虛無感,把琴弦撥得嘈嘈切切,似在笑他們執迷繁華,又似在替他們不值。

  兩遍唱完,我仍然撥著弦,讓音樂漸漸消失,才抬頭看他們。

  他們顯然、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我會唱一首這樣氣氛的詞,一時都愣的愣,沉思的沉思,胤䄉乾脆皺著眉,歪著頭,一臉不解地看著我。那個剛才活像張飛的人,現在又滑稽地輪流看看我,看看幾個阿哥。

  我很滿意這個效果,站起來,行了個標準的福禮,等待他們開口。

  胤禵笑著先開口:「這果然是你才能唱出來的曲子,這詞兒雖是古的,卻和我當日聽到的你的慷慨陳詞一樣有警世醒人的效果。好!——你若是我府裡的丫頭,早該賞你了。」

  胤禟仍然是那種危險的笑,說著話,眼睛只看著我不動:「老十四,這樣的丫頭,你怎麼賞?銀子?嫌俗;衣裳首飾?看她也不愛穿戴;賞其家人?她沒有家人……真是為難了的。」

  胤禵一聽,也樂得點頭稱「是」,呵呵地笑起來。

  楊大人擊節歎道:「這是前朝楊慎所做《臨江仙》,原為感歎漢末三國人物的,老夫還從未聽過有人把這詞唱進曲子裡……」

  最能影響全場氣氛的主人胤禩此時突然歎氣,道:「淩姑娘此情此景,讓各位想起什麼?唐宋盛時,人皆雲,柳永詞,只好十七八歲女孩兒,執紅牙拍板,唱」楊柳岸,曉風殘月「;東坡詞,則須關西大漢,執鐵板,唱」大江東去「。」

  說到這裡,他突然露出我從未見過的疑惑表情凝視我:「可如今淩姑娘這嬌滴滴的模樣身段,卻慨然歌之『大江東去』,足令我輩鬚眉汗顏啊!」

  那個楊大人連連捋須點頭,道:「淩姑娘和錦書姑娘這樣的人物,我今兒才算是見著了……」

  想到錦書,我連忙回頭看她,她怔怔地盯著地板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們又自顧評論感歎起來,我卻已經無心聽他們的評論了,躲避著他們各式各樣驚異的目光,悄悄退到錦書身邊站著。

  又閒話了幾句,叮囑我們好生排演,需要什麼就問何公公要,又特別對錦書說「要放寬心,我自會照應」之後,胤禩讓我們退了出來。

  又僥倖過了一次關,我急著想問錦書的事,但一路上時常有人,我只好急急忙忙地走路,想回去了問個明白。

  剛走到一個假山石的轉彎處,一陣清脆爽朗的女子笑聲遠遠傳來,烘托它的是一片嗡嗡的女人聲音:「福晉您真是菩薩心腸……哪裡能見著福晉這樣的人物啊……誰不誇福晉您……」

  阿諛聲裡顯得那個女子的笑聲分外志得意滿。我正在發愣,錦書已經敏捷地一把把我拉到路邊,拽拽我示意我和她一起跪下。我已經反應過來,遂乖乖地在路邊跪下,低頭等著這位福晉走過。

  果然很快就香風陣陣,我只看見一群各式各樣的女鞋簇擁著一雙大紅綢面繡彩蝶逐花踏花盆底兒的宮裝鞋子走過。一路環佩叮噹,煞是好聽。

  眼看花盆底兒已經走過我們,我松了一口氣,正要抬頭看,卻聽得腳步聲停了,一個青年女子的聲音說:「喲,這好像是錦書姑娘嘛。」說著花盆底兒退回幾步到我們跟前。

  錦書恭順地說:「給福晉請安。」我也連忙跟著說了一遍。

  「起來說話吧。」

  我們站起來,仍然低著頭,我只看見她穿著一身大紅底滾黑邊繡百鳥朝鳳花樣的旗裝。

  「這是從哪兒來啊?旁邊這位……好像不是你們班子的?」

  我不想在這樣的女人面前顯得怎麼樣,就沒說話,錦書說:「回福晉,這是四爺府上的淩姑娘。八爺剛剛叫了我們去問話。」

  「哦?就是那個四爺府的淩姑娘?抬起頭來說話嘛。」

  我只好抬起頭,看看眼前這個康熙兒媳婦裡最出名的八福晉。

  和初見四福晉時一樣,她也有一群丫鬟老媽子簇擁著,吊梢丹鳳眼,菱形小嘴,眉飛入鬢,二十歲還不到的樣子,神采飛揚,表情總像是在笑,但這笑意並沒有延續到她眼裡。

  王熙鳳!這是我腦子裡跳出來的第一個念頭,飛快地對比了一遍她和王熙鳳樣貌氣質和身世的相同點——特別是身世命運,都是出身名門,以其能幹在公公兄弟妯娌內是出了名的,靠了一座冰山而不自知,有精明而無智慧,以至於落得個……

  還在垂著眼簾出神地想著,她已經哧哧笑著,開口了:「淩姑娘和錦書姑娘真是一對兒玉人兒似的……」

  突然有輕微的悉索聲響起,一個人影已經出現在近處,胤禟正從我們剛才來的方向走過來。

  「喲,九叔!」八福晉笑得好甜地行了個禮,「九叔你這又是打哪兒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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