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塵世羈 | 上頁 下頁 |
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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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下來,認認真真地看著他,說道:「先生想必已經對朝局了如指掌,也就此跟四爺分析研究過,我這點小見識,說來先生聽聽就算了,否則淩兒絕不敢拿出來貽笑大方。」 「哦?你還真看出了什麼?說說看!」 「是。淩兒覺得,朝局不穩,暗流洶湧。」 「為什麼?」鄔先生緊緊地盯著我,我很滿意他認真的目光,因為從小最讓我不爽的事情就是別人把我當不起眼的小丫頭了。 認真地把想得起來的內容整理了一下,說道:「四爺和十三爺到江南治河,這是關係國計民生的大事,為什麼朝廷不撥款,弄得他們還得辛辛苦苦向一毛不拔的鹽商『借』?如今戶部庫銀短缺,為什麼沒有人願意出來做這個追欠的差事?淩兒說不清楚,但只覺得,阿哥爺們似乎是各自為政,朝廷的正事反受掣肘。」 鄔先生用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看我,我坦然回望他。 「若不是我親眼看著已無氣息的你從水中被救起,四爺又已經審查過你的身份,收你進了府,我真要問一句『你到底是何人』。」鄔先生感歎地站起來,「這些事兒擺在那,天下人都能看見。但是這裡面的含義,便是身處其間的人也難看透啊。說是江南人物靈秀,可我在你這個年紀,也還飛揚浮躁,未勘世情……」 不過是因為我比你晚生了三百年而已,心虛的感覺只保持了一小會兒,我還是忍不住竊笑了。 第二天下午,我又坐在書桌旁看文件——這次是鄔先生主動讓我看的,他在外面聽弘時兄弟幾個背書。我急著想更多瞭解現在生存的這個世界,卻因身份所限,沒有緣故的話,根本連書房門都不能出,只好抱著一堆文件當報紙看,聊作安慰。 閩——就是福建了?一個婦女守寡四十年,於五十八歲病逝,當地政府上報禮部請求批准給她建貞潔牌坊。十八歲開始守寡?怪不得才五十幾就死了,我咋舌,一生孤苦就換來死後冷冰冰一座石頭牌坊?真是腦子進水了。 …… 正看得起勁,外面悉悉簌簌的衣服摩擦聲和腳步聲響起,幾個小世子怯怯地叫道:「阿瑪,十三叔。」 「起來吧。」一邊說一邊快步低頭掀簾子進來的胤禛心事重重的樣子,看見我還沒來得及起來,正坐在桌邊看文件的樣子,愣了一下,轉頭看看跟在後面進來的鄔先生。 但緊跟他的是胤祥,一看見我,立刻就問:「你怎麼就起來了?」 我已經丟下文件起來正要給他們行禮,順便答道:「奴婢身子已經無礙了,躺著心裡不安,還是讓我起來做事吧。」 胤祥懷疑地看著我:「好了?哪有這麼快的?大夫說你身子積弱積寒,需要慢慢調養,那日連四哥都被你的樣子唬住了。」 胤禛沒想到胤祥一張口就說到自己,不太自在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說:「你先把身子養好,不要讓別人說我四貝勒府不憐恤下人。每日起來活動活動也好,只不要急於操持,有事讓梅香、蘭香她們做就是了。」我正要他感激一下,他又問了,「你識字?」 此時梅香、蘭香獻茶已畢,鄔先生看著她們出去,代我答道:「她不但識字,還識事。四爺若是不信,今日我們且來一試。我看四爺你腳步沉重,若有所慮,是為何啊?」 胤禛看了我一眼,臉繃得緊緊地說:「我和十三弟今日在皇阿瑪面前把戶部的差事接下來了。」 鄔先生胸有成竹地說:「這本是我們商定的,沒人敢接,你們就一定要接!如今只要不怕繁難,依法行事便可,有何為難?」 「今日去毓慶宮和太子商議,他竟給了我一個名單!十三弟,你拿給鄔先生看看。」 胤祥默不作聲地遞給先生一張紙,鄔先生也默默地看了一遍,說道:「想必是要你們避過這些人不查了?」 「是啊,這些人一共欠了幾百萬兩。事情還沒開始做,太子居然就先擋起了路,這個事情還叫人怎麼辦?難道讓上到皇帝下到數百欠款官員,都看著我們辦不成事出醜嗎?」 鄔先生笑笑,轉頭問我:「淩兒你可知道該怎麼辦啊?」 胤禛、胤祥都詫異地看著鄔先生。我從剛才起就在緊張地思考這段歷史的前因後果了,低頭絞盡腦汁組織著語言詞句,慢慢說道:「奴婢認為,四爺、十三爺不必為難,就按著本來的章程,像在江南籌款時那樣,秉著一心為朝廷的心思,認真辦事總沒錯的。至於太子……四爺、十三爺果然先避過太子所說的那些人不查,其他的人被查得急了,自然會把這件事翻出來,那時皇上也就會知道了,四爺和十三爺屆時就『不得不』去查那些人,查急了,太子必然會出來阻止,為避嫌,他又不能只阻止你們查他的人,不管明裡暗裡,都會把整個差事都阻撓了。我……奴婢想,康熙皇帝是千古以來最聖明睿智的皇帝,他豈能看不到,是誰在不怕委屈不顧嫌疑為國分憂,又是誰……在給辦實事的人拆臺,而置朝廷利益于罔顧?」 一片安靜。 胤祥突然站起來,幾步走到我面前,看得我臉都紅了(他的確很帥嘛),他笑道:「你這個丫頭,還不止有點意思而已啊。」轉過身又對胤禛笑道,「四哥,我算是服了你了,連家裡的丫頭都這麼了得,你說為什麼我府裡就只有些別人塞給我做眼線的狐狸精呢?」 胤禛卻沒有笑,只面無表情地看著我,他身上那種逼人的氣場又在無形地散發著壓迫感。我知道得到他的信任至關重要,此時只能硬著頭皮堅持到底了,於是誠懇地望著他,嘴上卻對胤祥說:「十三爺取笑了,四爺是奴婢再生為人的恩人,又是主子,我就這麼點小見識,也不知道對不對,也不怕主子們責問我說錯了,只是把心裡話說出來,想為主子分憂罷了。」 胤禛這才點點頭收回他的目光,笑對鄔先生說:「胤禛若不是認識先生在先,絕難相信世上還有這樣玻璃心肝的人啊。狗兒、坎兒那兩個猢猻也是伶俐過了頭,這些天在北京城到處逛時,搗了不少亂,按說他們若是像淩兒這樣肯關心政事,過兩年就可以放出去當官了。江南真是人傑地靈啊……只可惜了淩兒你,是個女兒身。」 聽他長篇大論地說到我,連忙跪下來:「奴婢不敢當,不論是男兒身、女兒身,我只知道無論如何都難以報答四爺再生之恩。」 「起來吧,起來吧……」胤祥不耐煩地說,「我怎麼就覺得你一跪就不對勁呢?還是照你自己性格,有什麼說什麼,要開開心心的。」 我站起來,鄔先生才滿意地點點頭,說:「淩兒剛才的意思,的確說到了目前最緊要的一層,已是十分難得。但這裡面還有一層意思,淩兒想不到不算稀奇,四爺卻不得不該有所考慮……」 胤禛、胤祥詢問地看著他,他只仰一仰身,平靜地說:「外人都說四爺和十三爺是」太子党「,如今這差事辦下來……」 我已經知道他要說什麼了。太子位置不穩,鄔先生肯定要胤禛、胤祥搞清楚,現在要為自己爭取利益,而不是死心再為太子做事,甚至,太子可能被廢的跡象也該是題中之義。這就牽涉太深了,我不能再摻和了,什麼都得有個度,知道越多,危險越多……這麼想著,我已經迅速地端起一個茶盤子,退出門外。 「哎?」胤祥疑惑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讓她去吧。」這是鄔先生欣賞的語氣。 一直到轉彎退出了兩道灼灼的視線範圍之外,我才松了一口氣,發現臉旁的散發都被汗水黏在了臉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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