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春秋大夢 | 上頁 下頁
一八六


  吳宮裡早已亂成一團,嬌生慣養的宮妃們梨花帶雨,驚慌失措,四處奔逃。越兵們有恃無恐地在吳宮裡橫行。範蠡遠遠地見到一名越兵扯住一個衣著華麗的婦人,欲行非禮,遠看那背影,竟然十分像香寶。

  「住手!」驚出一頭冷汗,範蠡沖上前。

  見是範蠡,那越兵訕訕地住了手,「范大夫,你喜歡她?」

  範蠡上前一看,不是香寶,只是背影有幾分相似而已,皺眉,「傳令下去,所有人等不得對宮妃無禮。」

  摸了摸鼻子,那越兵無趣地點點頭,應了一聲。

  一路走過,唯獨不見香寶,範蠡拿著那件毛皮大氅,越來越急,鼻尖滲出汗來。四周這樣亂,她會不會害怕?天又這樣冷,她會怕冷吧。

  在賞月閣裡,範蠡見到了一個熟人。

  鄭旦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坐在窗前,手中捏著一縷黑髮,仿佛成了一樽雕像般,周圍一切的混亂都無法影響到她。

  夫差死了,那個囂張的帝王……竟然就那樣死了。

  「鄭旦,你有沒有看到香寶?」範蠡急急地問。

  鄭旦緩緩回頭,「香寶是誰?」

  「西施。」範蠡皺眉,換了個說法。

  鄭旦咧了咧嘴,竟然笑了起來,「哦,她呀,死了。」

  範蠡呆住,「你胡說什麼!」

  「嗯,她死了。」鄭旦低頭,輕撫著手中那一縷黑髮,那眼神,竟仿佛在看著自己的愛人一般。

  鄭旦竟像是瘋了。

  範蠡甩袖,轉身走了出去。

  看著範蠡急匆匆離開的背影,鄭旦捂著嘴巴吃吃地笑,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她摸了摸掛在牆邊的劍,那是夫差的劍,她偷的。就如手中這縷頭髮一樣……也是她偷的。

  是夫差中毒那一回,她在夫差昏睡的時候,偷偷剪下的。

  她抬手將劍取了下來,劍很重,她雙手抱著放在桌邊,然後拔劍出鞘,橫在自己的頸邊。

  範蠡聽到身後響動,又折了回來,見到鄭旦的樣子後微微吃了一驚,「你幹什麼了?」

  鄭旦淡淡瞥了他一眼,手一用力,殷紅的血便濺了出來。劍重重地落在地上,發出很大的聲響。

  範蠡大步上前,抱住她。

  「夫差他……是不是也是這樣死的?」她問。

  「為什麼這樣傻……」範蠡皺眉。

  「吳國亡了,他死了……我已經無處可去了……」

  「你可以回越國。」

  「呵……呵呵……不要騙我了……我三番兩次壞了君上的事,他一早就想殺我了……」

  範蠡看著懷中的女子,忽然找不到話來講。

  「你信不信,我是真的……愛上夫……差……」

  不知道為什麼,範蠡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他皺眉,許久再低頭,懷中的女子已然合上了眼睛。

  她的手中依然緊緊握著一縷黑髮,用細細的紅繩系著,保存得很的樣子。

  「我信。」

  他說。

  可是她聽不見了。

  走出賞月閣的時候,天又開始下雪,範蠡找遍了宮裡每一個角落,都沒有到了香寶。

  「有沒有見過西施?」拉住一個宮人,範蠡問。

  那宮人驚弓之鳥般抖了一下,「西施夫人?」

  範蠡幾乎是帶了驚喜的,點頭,「對,我在找她,她在哪裡?」

  「西施夫人……她死了……」

  范蠡後退一步,面色驟然冷了下來,「你在胡說什麼?」

  「她被暴民裝進皮囊沉入江中了。」見範蠡發怒,那宮人都快哭了,「是大王親口宣佈的!說西施夫人死了!」

  見範蠡發呆,那宮人撒腿就跑。

  手中的大氅落在雪地裡,沒有發出一點聲響,範蠡在原地立了許久,才抬腿走出宮去。

  文種在街上找到範蠡的時候,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坐在街邊,披頭散髮,一身白衣上沾滿了污垢,滿身酒氣。

  「少伯,少伯!」文種扶他起來,他卻像一灘爛泥似的不肯起身,「快起來,君上設宴在文台慶功,在找你呢。」

  範蠡動也不動,文種氣得抓了一把雪塞進他衣領子裡,他也像沒感覺似的。

  歎氣,文種乾脆也在他身邊坐下。

  任誰也想不到,這個坐在街邊的醉鬼,竟是越國的大功臣范蠡。是啊,誰能想到呢,如今越國如此強大,作為複國滅吳的大功臣,本該正是意氣紛發的時候,怎麼會如此邋遢地坐在街邊。

  這……還是那個白衣翩翩,文采風流的范大夫嗎?

  「她死了……」

  文種愣了一下,側頭看向他,原來他沒有睡著啊,「誰死了?」話剛問出口,他就明白了,能夠讓範蠡變成這副模樣的,還能有誰。

  「她死了……」範蠡喃喃。

  「是我將她帶出留君醉……是我害了她……我害了她……」

  扶著牆,搖搖晃晃地站起身,範蠡低低的不知在說些什麼。

  越王滅吳,範蠡居功至偉,被封為上將軍。舉國歡慶之時,范蠡向越王勾踐辭行,越王再三挽留,範蠡卻還是醉醺醺的離開了。臨行前,范蠡給文種留了一封信,只有十二個字,「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山色空蒙,水波瀲灩,一葉孤舟,一壺苦酒。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