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春秋大夢 | 上頁 下頁
一一〇


  香寶順著他的手看去,一樣是馬,她哪裡知道好差。只是當中一匹,四蹄踏雪,真漂亮呀真漂亮,香寶覺得這馬有些面熟,忍不住走上前,輕輕撫了撫它的耳朵。只見它微微甩了甩腦袋,耳朵動了動,香寶樂滋滋地從侍馬的小童手中拉過韁繩,牽著它走了出來。

  「呃……」那侍馬小童面色稍稍有些為難的樣子。

  香寶不解地回頭,看到夫差正微微點頭,那小童才徹底放開那韁繩,任由香寶牽著。

  「夫人真是好眼光呢。」夫差笑道。

  看到他笑,香寶忍不住寒毛倒豎,嚇得幾乎想丟下那韁繩,拔腿便跑,因為每次這個傢伙沖她笑,一準沒好事。

  「此馬是大王的戰馬。」一個聲音突然響起,香寶嚇了一跳,回頭一看,竟然是他?!真是冤家路窄了,站在夫差身後左側的護衛,竟然是那一日在園中被她撞見和雲姬糾纏的伍封!

  香寶暗歎,她莫不是跟姓伍的人都犯沖,他老爹伍子胥認准了她是禍水,幾次三番想至她於死地,如今又惹上他兒子伍封……

  此時,伍封正看著香寶,眼中有著深深的警告。

  驚訝過後,香寶忍不住彎了彎唇,看他眼底深處略帶驚慌的神情,想來他剛剛第一眼見到她時,定是嚇了好大一跳吧。會不會後悔當初沒有一劍殺了她呢?他應該沒有想到她便是那個在宮中被傳得沸沸揚揚的西施吧。

  如果……他知道她不是啞巴。

  香寶皺了皺眉,在肚子裡歎了一口氣,以後見到此人還是繞路走比較好。

  收回放在他身上的目光,香寶回頭看向那馬,原來是夫差的戰馬,那一日在夫椒山腳下與夫差共遇強盜時,他所騎的便是這匹馬吧,難怪有些眼熟。

  「大王。」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

  是勾踐?

  香寶回頭,果然,一身粗布衣服的勾踐正跪在夫差面前。他身側,是史連和範蠡,兩人都隨之跪下。

  香寶側頭,有些不忍。君已跪,臣又如何能不跪?縱然驕傲如史連範蠡者,此時也不得不對著吳王曲膝。

  「嗯?越王有何事?」夫差揚眉,笑道。

  一聲「越王」,極盡羞辱之能事。越王越王,越國的王,如今也跪倒在了他的面前。

  「臣聽聞大王要外出狩獵,因臣一直感念大王對臣下的大恩,故日夜思報,懇請大王准許臣下為大王牽馬,以示報答……」勾踐長長一拜,道。

  「越王真是有心,如此勞煩了。」夫差俯視著此時一身狼狽的勾踐,薄唇輕啟,指了指香寶道,「如此,扶夫人上馬吧。」

  香寶愣住。

  勾踐卻是神情自若地走到香寶面前,單膝著地。

  香寶低頭愣愣地看他,他始終低著頭,看不清他此時面上是什麼表情。許久,他抬起頭來,「請上馬。」看著香寶,他道,態度恭謹。

  「越國複國之日,便是寡人迎你回來之時。」耳邊忽然響起那一日他如誓言一般的話語。

  香寶膽寒,若不是曾經聽他說過那樣的話,誰能想到這般謙卑的態度下竟有著那樣的野心。懷抱著複國的希望,忍常人所不能忍,他……真是太可怕了。

  「上馬吧。」低低地,他再度開口,用一種只有香寶和他自己能聽到的聲音。

  握著馬韁的手心微微汗濕,香寶踩著他的膝,翻身上馬。那馬卻忽然發了狂,猛地抬起蹄子,香寶驚恐地瞪大眼睛,看著此時正垂首匍匐在馬下的勾踐。

  「啊!」香寶忍不住尖叫起來,閉上眼睛不敢再去看。

  一旁的史連身形剛動,卻被範蠡拉住。

  千鈞一髮之刻,夫差揚唇,躍身上馬,坐到香寶身後,握著香寶緊緊抓著馬韁的手,「別怕,寡人在呢。」

  勒住馬韁,馬安靜了下來。勾踐被撞了一下,猛地向前撲倒,狠狠摔在地上,滿臉都是塵土,卻沒有大礙。

  香寶很怕死地縮在夫差懷裡許久,才驚魂未定地緩緩睜開眼睛,

  「哈哈哈……」夫差忍不住大笑起來,心情很是愉悅的樣子。

  史連看向範蠡,心有餘悸,這是吳王的試探吧,若是剛才他冒然出手救主,此時怕反而害了君上的性命,這個喜怒無常的吳王,實在不容小覷。

  範蠡的眼睛,一直安靜地注視著夫差懷中那個驚魂未定的女子,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握成拳。

  史連微微皺了皺眉,上前想要扶起趴在地上的勾踐,卻被勾踐不著痕跡地推開了。

  他有些狼狽地自己緩緩爬了起來,臉上沾了灰塵,左邊臉頰上被劃了一道淺淺的傷痕,有顆顆細小的血珠滲出。

  沒有再去戲弄勾踐,夫差揚唇,猛地揮了一鞭子,馬兒立刻揚起四蹄,箭一般沖了出去,寬袖長袍,高束的髮絲皆在風中飛揚,意氣紛發,張狂而耀眼。

  伍封回頭看了一眼滿身狼狽的越王,「你們隨後跟上吧。」語罷,便揚鞭追著夫差而去。

  香寶默默地坐在夫差身前,他明明知道這匹戰馬除了他無人能駕馭,卻依然讓勾踐來扶她上馬。勾踐有勾踐的野心,夫差有夫差的能耐,他們誰都不是省油的燈,卻偏偏為何拿她當磨心?

  「很冷嗎?」感覺到香寶在微微發抖,夫差低頭看她。

  聽到他的聲音,香寶下意識僵了僵。

  夫差沒有再開口,只是揚起披風將香寶裹住。

  不一會兒,便到了一處密林。伍封揮手示意大家停下。

  「在此安下營帳,稍作休憩,午膳過後再入林狩獵!」伍封揚聲道,隨即率先翻身下馬,單膝跪地,「請大王下馬。」

  一旁隨後趕來的勾踐忙翻身下馬,雙膝跪倒,匍匐于夫差馬前,「請大王下馬。」

  「有勞越王。」夫差微微揚眉,抬腳便踏在勾踐的背上。這一腳顯然踩得不輕,香寶看到勾踐額上滲出汗來。

  踏著越王的脊樑下馬,夫差竟然大搖大擺地轉身看向香寶,「夫人,寡人扶你下馬?」他笑得春風滿面,抬起雙臂,似是等著她撲入他懷中。

  忽然感覺到背後幾道怨憤的目光,香寶的嘴角忍不住隱隱開始抽搐,如果眼神可以殺死一個人的話,那麼她想她現在應該死了不下十次了,這個傢伙,非得讓她成為眾矢之的嗎?

  忽然感覺到一道熟悉的目光,香寶微微側頭,是範蠡?他的眼中滿是隱忍的痛苦,苦得連香寶的心都微微酸澀起來。

  「夫人?」夫差揚聲催促。

  香寶在心裡輕歎一聲,知道他這是不達目的勢不罷休了,只得轉身抬腳,被他擁了個滿懷。

  午膳是從宮中帶出來的乾糧,草草用過之後,大家便開始準備下午的狩獵。

  香寶一點胃口都沒有,只是坐著發呆。

  「夫人,午膳難以下嚥麼?」夫差走到香寶身後,將她擁入懷中。

  香寶微微側頭,知道掙扎也是徒勞,便也沒有推開他。

  有時候,她真的不知道這個帝王究竟在想什麼。在夫椒山下,她見過他殺人,帶著一種淒豔的美麗,仿佛用鮮血在天地間作畫;在吳營的時候,他是姬公子,她將他歸類為患難之交,忘記了他在夫椒山下殺人時的淒厲,甚至用他的佩劍……烤魚。

  然而再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便是吳王夫差了。再之後,便是他古怪的條件,他居然將「迎娶范蠡心愛之人入吳為妃」當作了受降的條件。

  一片混亂之後,她成了西施,范蠡的心愛之人西施……她背負著西施的名字入吳,走到他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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