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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她哀哀的哭。

  香寶只是看著她哭,說不清自己臉上是什麼表情。

  「我會死……沒有范大哥我會死……」她忽然冷靜下來看著香寶,面上表情有些奇怪。

  香寶忽然想笑,她便真的笑了起來,然後縮了縮脖子,繼續打旽。

  如此幾天,都相安無事。

  車輪軋過有些沆沆窪窪的地面,馬車搖晃得有些厲害起來,一陣寒風透過車窗的簾子吹進了馬車,香寶瑟縮了一下,將大氅裹得更緊了一點。

  好冷呀。

  馬車停了下來,香寶仍然懶懶地縮在原位,沒有動彈。

  車簾被掀開,香寶忍不住又是一陣哆嗦。

  抬頭一看,是範蠡。

  「大雪封了山,今天可能進不了城了。」範蠡掀開車簾,口中呵氣成煙。

  香寶仍然閉了眼睛半靠著坐墊,沒有吱聲。

  不一會兒,西施下了馬車,香寶仍然沒有動,天氣真的太冷了,她感覺自己只要一動,全身的骨頭便都在哀叫,仿佛隨時會散了架一般。

  「下來烤烤火,會舒服一點。」範蠡小心地掀開車簾,不讓風透進去。

  香寶沒有反對,因為她根本沒有力氣反對了。

  無力地靠在他懷中,香寶不自主地偎進他懷裡,汲取那一點溫暖,由著他扶她下了馬車。

  現在的她已經完全沒有任何意識可言了,全憑直覺。

  感覺到他伸手將她肩上的大氅裹緊,香寶無意識地往他懷中更溫暖的地方靠去。

  是錯覺嗎?那一雙溫暖的大手愛憐地輕輕撫了撫她的額,很熟稔的動作,仿佛……回到了還未出征之前。

  一陣溫暖緩緩滲透到她的四肢百骸,香寶這才睜開一直都半眯著眼睛,範蠡已經將她扶到火堆前坐下了。

  西施站在火堆的另一邊,面色蒼白一片。

  史連正和侍衛們坐在另一個火堆旁邊吃著乾糧,喝著酒。

  對於此時她要史連陪同護送,他竟然也沒什麼異議,他似乎一直都是如此,越王和夫人的話,就是命令。

  而他,只聽命令。

  除了那一回,差點動手殺了他……因為恨她間接害死他的哥哥。

  「喝點酒會舒服些。」範蠡低頭將手中喝了一半的酒囊放在她手上。

  香寶垂下眼簾,乖乖喝了一口,辛辣的味道讓她微微暖和了起來。

  西施的面色愈發的蒼白,香寶忍不住笑了起來,為什麼她看起來如此委屈?被逼到走投無路那個……明明是她啊。

  馬隊一路疾行,還是趕不及在天黑前走出山去。

  雪差不多已經停了,可是地上的積雪卻足足有半尺來厚。

  看來今夜勢必是要在這荒山野嶺過夜了。

  史連拿了備用的毛皮大氅分給眾人之後,大家便清理了火堆附近的殘雪,各自蜷縮著休息了。

  迷迷糊糊睡到一半,馬車動了一下,香寶睜開眼睛,看到西施走出了馬車。

  小解?

  香寶等了一陣,沒見她回來,心裡略略有些不安,便也下了馬車去尋她。

  遠遠的,見她一個人立在崖邊。

  香寶皺了皺眉,走上前,「你在幹什麼?」

  「別過來。」西施轉過身,看著香寶,眼裡有一瞬間的慌亂。

  「你想幹什麼?」

  「你知道麼……范大哥說,他打算一到土城就帶你走,還說要送我回家……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

  西施喃喃著,面色蒼白似鬼。

  她站在崖邊,臨風而立,仿佛隨時就要縱身躍下一般。

  「別傻了。」香寶淡淡地看著她,「範蠡是何等人物,怎麼可能因為女人拋下國家大事,更何況,越國正面臨亡國之禍。」

  說完,連香寶自己都有點驚訝,她竟然如此的明白。

  「你不明白,你不明白……」西施哀哀地看著香寶,搖頭,似哭似笑,「你不明白……他有多喜歡你……」

  見她後退,香寶注意到她身後便是萬丈懸崖,驀然一驚,伸手便要去拉她。

  西施掙扎,抬手一推,電光火石之間,香寶腳下一滑,直直地墜了下去……

  腦中一片空白,香寶拼命抬手,想去抓住任何一個可以讓她抓住的東西。

  老天保佑,總算讓她緊緊揪住崖邊的一棵大樹,止住了下墜的趨勢,姐姐的大氅卻是掉了下去……

  香寶慌忙伸手去抓,卻還是什麼都沒有抓住,只得眼睜睜看著那大氅消失……

  「香寶……香寶……」夷光顫抖的聲音在崖上傳來。

  「我在這裡……」香寶忙喊道。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夷光慌亂地哭了起來,聲音越來越遠。

  香寶屏住呼吸,崖上的聲音卻消息了。

  她去搬救兵了?

  小心翼翼地緩緩垂下頭去,卻看到腳下一片空懸黑暗,香寶心頭猛地一跳,閉上眼睛再不敢看,死命地抓著那樹幹,冷汗從額頭滑落,滴入無底的深淵。

  好冷啊。

  不知道究竟過了有多久,她的手已經漸漸開始麻木,失去了知覺。

  頭頂不時有積雪落下,打落在她的臉上,生生的疼。她死死地抱著那樹幹,半刻也不敢放鬆。腳下,是萬丈深淵。稍一疏忽,那便是粉身碎骨。

  她不能死……她答應過要照顧衛琴的……

  她不能留下衛琴一個人……

  可是,這瀕死的感覺……好辛苦。

  死死咬著唇,她攀著那樹幹,試著動了一下已經凍僵的雙腿,只是輕微地一動,那樹幹卻仿佛傳來快要斷裂的聲音,香寶猛地一驚,再不敢亂動。

  天空又開始下起雪來,零零碎碎的小雪,香寶閉了閉乾澀的雙眼,不禁有些絕望,就算她能堅持下去又如何,樹幹已經快要支撐不住她的重量,只要雪再稍稍大一點,積雪就會壓斷這樹枝,縱然樹枝不斷,如果再沒有來救她,再等下去,她也只是得到一個凍死的下場……

  意識一點一點開始模糊,或者……死,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她可以不用入吳,不用再面對西施的眼淚,不用再看範蠡進退兩難地模樣……

  但,為什麼有溫熱的液體從眼角滑落?那溫柔的液體緩解了她眼角周圍已經凍僵的皮膚。

  如果她就這樣死在這裡……誰也不會發現。

  誰也不會發現……

  「香寶!你在下面嗎?」忽然,有一個聲音從崖上響起。

  香寶微微一怔,有人發現她了?!她想大喊,張了張口,卻發現自己的喉嚨竟然發不出一點聲音。

  眼淚在臉上肆虐,香寶困難地張著嘴,卻什麼都喊不出來。

  崖上的聲音又消失了,這一回,香寶真的徹底地絕望了。

  眼皮越來越重,越來越重……莫非,她果然要命喪於此了麼……

  對不起,衛琴……

  又要留下你一個人了。

  我知道那樣有多難受……

  可是我……真的盡力了。

  手緩緩鬆開,香寶等著墮入那萬丈深淵之中。

  「別怕,我來了。」

  不可思議地,香定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是誰?

  來人左手抱著香寶,右手緊緊攀著一根繩子,帶著她慢慢往上攀爬。

  不知道過了有多久,香寶的腳終於又踏到地上了。

  那人似乎也已經精疲力竭,坐在地上不停地喘氣,香寶無力地靠在他懷中,感覺到他十分激烈的心跳。

  也是,將她從那麼深的崖下帶上來,他也該是累壞了。

  這人不是範蠡,因為他的肩膀比之範蠡還顯得稍稍有些單薄,是誰?香寶有些吃力地抬頭,朦朧中,看到一張年輕的臉龐,衛琴嗎?

  香寶晃了晃腦袋,不是……他沒有衛琴漂亮,但卻多了一份沉著……是誰?

  腦袋越來越重,香寶終於失去了知覺。

  好溫暖呢……舒服地蹭了蹭,隨即感覺到那溫暖微微一僵,猛地繃緊了,呃……等等,這是什麼?

  香寶有些迷惑地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靠著的,竟是一個光裸的胸膛?呃,這是什麼狀況?

  有些吃力地動了一下身子,卻發現自己竟是一點力氣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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