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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第二十章 初遇2

  我的身子微微地向側一閃,腰上的玉簫忽然像是長了翅膀,從我的腰間滾落了下來。我的腳一不小心碰到了玉簫,整個身子忽然直直地向後倒去。

  「撲通——」湖水閃動著金色的光芒,池中的魚兒受到了驚嚇,一併向兩旁散去。而我的身子卻在往下掉,不停地往下掉。

  手無力地掙扎了幾下,卻還是抵不過那不斷湧上來的水花。

  這一刻,我的心裡忽然湧上了種感覺,死了也好。

  與其待在這淒清的後宮之中碌碌無為地度過我的下半生,還不如死了的好。

  死了,是不是我就可以不用再提心吊膽,防這防那,處處都要顧得周全,卻迷失了自己?

  死了,是不是我就不用再承受所有的一切?

  死了,是不是一切就可以從頭再來過?

  「撲通——」緊接著又是一聲,一雙結實的大手忽然抓住了我柔軟的手臂,而整個人仿佛被托了起來。我拼命地掙扎著,想要掙脫開來。而那手卻越抓越緊,緊得我連呼吸都覺得困難,一連嗆了好幾口水。

  而想死的感覺,終於在脫離水面的那一刻徹底地破滅了。

  整個人昏昏沉沉的,意識雖還有殘留,而眼卻睜不大開,腳也軟得沒有一點力氣。迷糊中感覺自己被拖到了地面上,迷糊中看見不知從哪兒走來了好多人,迷糊中感覺被人抱起,迷糊中開始奔跑……

  然後又被放下,什麼東西忽然蓋在了我的身子上,而一雙大大的什麼東西忽然壓住了我的肚子。

  肚子……

  「咳——咳——咳——」我難過地用手捂住了胸口,水不停地從我的口中溢出,而我的臉上,滿是難受的潮紅。

  「這支玉簫,你是從哪兒偷來的?說!」

  一個冷冷的聲音驀地響起,像是突然的一道冰,穿透過我的身體。

  圓潤如玉的臉棱角分明,黑色的瞳人像是見不到底的深淵,氤氳潮濕,泛著深深淺淺的水汽。劍眉橫豎,薄唇微抿。

  「滴答——滴答——」頭髮繚亂無章,水珠從他的頭上,脖頸上滑下,落在他單薄的衣裳上,在地上凝成了一攤水。而他的手裡拿著一根玉簫,手上依稀可以見到幾個清晰分明的紅指印。

  身上的衣服傳來點點溫暖,我低頭看看青蔥的玉指上突兀的鮮血,突然間明白了一切。

  是他,救了我。

  玉簫,我的玉簫怎麼會到了他的手上?

  「還給我!」我直直地伸出了手,倔強地抿起了嘴。心中雖然有一絲絲的感激之意,而我的心卻更在意他手中的那根玉簫。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地救你,外面的人不會,這宮裡的人更是把命看得比什麼都寶貴。

  「你從哪裡偷來的?我問你話呢!」男人的眼裡閃過一絲訝異的色彩,而他的聲音卻依舊冰冷如初。

  「如果說你救了我,我可以感激你。但是那根玉簫是我的東西,君子路不拾遺,你理應還我,而且我也不需要告訴你這個玉簫的出處。為什麼要把話說得那麼難聽?偷,搶,跟你又有什麼關係?」越是心虛,就越理直氣壯,我的心中隱隱地泛起一陣陣不安。

  「你覺得,我會是君子嗎?」下巴忽然被人抓住,生硬的觸感讓我著著實實地感到疼痛,而眼前是一張放大的陰鷙的臉,一陣冷風刹那間從我的身邊穿過。

  「你不是侍衛……那你可不可以,把玉簫還給我?」我微微地一愣,吞吐地說道。

  「侍衛,你的眼睛倒是很尖哪。可我倒記得宮裡是有條規定,宮女不許識字,我說得沒錯吧!你到底是什麼人,這簫,你又是從哪兒弄來的?」男人的臉上浮現著冷冷的笑意,嘴角冷酷地彎起,戲謔地哂笑道。

  「穿著金袍子的不一定是皇上,而穿著草衣的也不一定是平民百姓。我從來不以人身著的衣物去辨別這個人的本質。宮女是不許識字,可是宮中並無規定,宮女在入宮前不能念書。或許女子在你們男人的大腦中都應愚鈍無知,但是我告訴你,不要用自己愚鈍的大腦去審視別人。譬如你,你穿著侍衛的服飾,但是你可以是大臣,可以是皇族貴胄,甚至可以是那個高高在上的人,而這一切,又有什麼分別呢!」

  「呵呵,若是我告訴你,我便是皇上呢?」男人的臉上忽然浮起一個詭異的笑容。

  那如果我告訴你,我便是皇上呢?

  如果我告訴你,我便是皇上。

  我便是皇上。

  皇上……

  我的眼無理由地開始放大,一點點地放大,眼裡的光芒呼之欲出,幾乎要漲破我的眼珠。皇上,眼前的人就是皇上,就是那個沒良心的,把我召進宮後棄之於不顧的皇上?

  這一切,會不會顯得太荒唐。

  「哈哈——你還是怕了?為什麼不說話了,為什麼沒了下言了?你還是怕的,你怕皇上,不是嗎?不要說得那樣無所謂。皇上、侍衛其實是有區別的。至少,我是一個侍衛的時候,你能那樣理直氣壯、毫無畏懼地跟我說話。而當我說我是皇上呢?你前面的膽子呢?你的臉,為什麼變得如此蒼白?你的眼睛裡,為什麼溢滿了恐懼?」男人冰冷的手指慢慢地滑過我左臉細嫩的肌膚,突然在傷疤處戛然地止住了。他的眼裡滿是迷惑,緊緊地攫住了那個地方,原本因嗤笑而彎上的嘴角越來越平,抿得越來越緊。

  「不——」不知從哪兒傳來的力氣,我一把掙脫開了男人禁錮的手,「你不是皇上,你若是皇上,便不會去救一個落水的宮女。你若是皇上,便不會這樣地親近於我。帝皇如此薄幸,人命在他們眼裡往往不值一錢。」

  「皇上高居一堂,權傾天下,當今皇上更是體恤民情,關心百姓,什麼人命在他眼裡不值一錢,什麼薄幸,你不知道你這句話說出口,已經是犯了欺君之罪嗎?」男人低沉的臉,仿佛極力地在壓制著想要爆發的怒火。

  「做皇上固然是好,可是又有誰知道做皇上的難處?生在帝皇家,含著金鑰匙出生固然好,萬千寵愛固然好,能高高在上,權傾天下更是天下人所夢想的。可是,帝皇往往是最寂寞的,他們不相信任何人,更沒有人對他們說真話。自古的賢皇,敢問哪一個是幸福的?或許我的話只是婦人之見,但是在我的眼中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帝並沒有什麼了不起。他欠下了太多的債。因為他的位置,多少人前仆後繼地為他戰死沙場,或者是奔勞而死,他的位置是多少人的血肉築成的,你數得清嗎?因為他的寂寞,後宮裡就要埋葬那麼多那麼多的寂寞,死人尚且罷了,可那些都是活人啊!難道他就沒有長耳朵,難道他就沒有長心嗎?夜晚中那麼多幽怨的琴簫聲,那麼多哭咽,為什麼他能置之不理?白頭宮女在,閑坐話玄宗。其他的妃嬪尚且不提,連皇后都難以倖免。既然他不喜歡,又為什麼要把她召進宮來?一個姐姐就夠了,為什麼還要一個妹妹來陪葬,來步姐姐的後塵?」眼淚從我臉的兩旁滑落。話,說出來就好了。說出來,就好受了。

  順其自然,就讓一切順其自然……

  「你是鳳鸞殿的宮女?你叫什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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