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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


  輕軟的錦繡衾褥因著太后的狂亂而滿榻散亂,她不停咳嗽著,身不由己地朝身後蜷縮。

  「你在害怕?」

  清幽的聲音淡漠低沉,仿佛只是在這秋夜豪雨中敘談天氣。

  「其實你完全用不著害怕的,我絕對、絕對不會殺你的,就是皇帝本人,也不願蒙受這弑母之名。」

  「二十六年來,我在黃泉之中受盡業火焚燒之苦,念念不忘的就是你跟元旭哪,若是讓你輕易死去,豈不是太過順心遂意?!」

  太后咬牙蜷縮在牆角,幾乎癱軟,那聲音卻仍在耳邊繼續,「我要你好好活著,萬壽千秋的活著,等待你的,不是什麼太后的尊榮,而是世人的恥笑和唾駡,你跟王沛之的淫亂曖昧,已經被添油加醋,在市井間廣為流傳。」

  「而你失去了所有權柄威權,卻要頂著淫婦之名,在這深宮中苦度春秋,看到那梁上的香爐嗎,這熏香能讓你與手下亡魂們相見甚歡。」

  晨露朝梁上輕擲,小塊的香料被準確地扔入其中,熏重的芳馥頓時又濃郁了幾分。

  太后蜷縮在一角,閉眼不看,卻仍是情不自禁的。發出低低的呻吟。

  「鬼魅的慘叫聲,是不是悅耳非凡。」晨露微笑著問道。

  「慈甯宮中典雅大氣,實在是個養老的她地方,你就在此慢慢消磨殘生吧!」

  晨露說完翩然轉身離去,身後傳來太后狠毒地低喊,「你仍是輸給了我,皇帝是我親身所出,我的血脈。將會永遠溶入皇朝之中。」

  晨露推門的手驀然頓住,回過頭,兩人地目光對上,那是同樣狠絕怨毒的,要將對方挫骨揚灰的火焰。這一生一世地糾葛搏殺,到今日終於有個了結了。

  晨露笑得清淺寧靜,世間萬物在這一笑間仿佛停止。

  「既然如此,我會將林家的血脈,從天朝完全清除。」

  她幽幽而道。轉身離去,隨著殿門的開闔,寢殿中又陷入了一片迷離,那是永恆的、沉溺至死的黑暗。

  太后倒在榻上,神志逐漸模糊,鬼魅們陰森獰笑著,又逐漸糾纏在她身旁。

  她以最後的一道理智支撐,露出一道詭異笑容。

  那詭異中顯出得意和狂妄,讓她的面色越發蒼白。她以低不可聞的聲音喃喃道:「你輸了,我手中的這張底牌,會讓你後悔莫及。」

  氤氳紫煙又起,即使是指甲掐入的痛楚,也逐漸消退不了眼前的鬼魅,太后顫抖著手。

  無比艱難,從小衣中摸出一把物事。僅長三寸的小刀,如水的鋒刃纏有一道紅線,稚嫩可愛。

  這是三十年前,韃靼人索拿她伺奉王子時,年幼的她暗自準備下的,寧可自盡,也絕不玷污貞節。

  那時候,她還是懵懂的少女,滿心裡想的也不過是找個可心的良人。

  執手結髮,相隨一生。那之後,為何會變成這等局面呢。

  太后微笑著問自己,卻也答不上來。手腕顫抖著用力,清芒一閃,血霧暴起,眼前的一切便逐漸黯淡。

  宮室軒敞空寂,窗外的禁城黑影幢幢,燈燭帶出一點殷紅,一絲絲融進濃濁的黑,終於不見影跡。更漏的聲響被那喧囂大雨遮蓋,只有那廊下的鐵馬,清冷冷地一陣脆響。

  晨露在雨幕中毫無遮擋,只是緩步向前。喧嘩的雨聲在她的耳邊轟鳴,眼前的宮室帝闕,仿佛一寸寸的在眼前崩塌碎裂。

  「從天朝,完全清除嗎。」

  劇烈的絞痛從胸中升起,她放聲大笑,笑聲無比淒涼,連暴雨的巨響也遮蓋不住。

  澗青看到眼前被水淋透的主子,不免驚詫,她正要起身準備巾帕,晨露止住了她,「等天一亮,就去請齊融過來一趟。」

  澗青正要開口,卻被她的神情嚇了一跳。晨露眼中的些許暖意,已經消失殆盡,所有的神采,仿佛都冰凍玉碎,刺得人眼生痛。

  「接下來,就是你了,皇后!」

  當閣臣們上奏廢後時,元祈很是躊躇。

  「皇后雖然無德,卻也並無顯惡,與太后的陰謀更是無涉,貿然廢黜,天下將會如何驚詫?!」

  在齊融的支持下,有禦史風聞奏事,道是皇后使用厭煩勝巫覡之術,在今上親征之時,秘密延請術士來宮中作法。

  皇帝雖然半信半疑,卻仍是派暗使加以調查,結果卻讓他勃然大怒。皇后並不信佛法,卻對玉虛道人吹噓的那一套深信不疑,她表面請玉虛來『祈福解難』,實則卻以巫蠱之術詛咒皇帝。

  玉虛在受刑後,馬上交出了刺有今上生辰的人偶,並供出皇后曾有『今上刻薄寡恩,如不以幼主替之,天下亦不得安寧』之語。

  事已至此,皇帝仍是半信半疑,一聲令下,宗人府與慎刑監在昭陽宮中大索,不僅發現了其他的針刺人偶,有太后、晨妃,甚至是梅妃的,還在供奉巫蠱的密室中發現了一個滔天秘密。

  皇帝接到整整十頁的奏報,氣得寢食不思,終於下詔廢後。

  「我要面見皇上,你們這些奴才給我滾開。」

  皇后在眾人的拉扯下,絕望而嘶啞地喊道。

  第二百零六章 心釋

  晨露坐在主位,淡淡瞥了她一眼,笑道:「恐怕皇上不會想見你的。」

  「我沒有跟靜王勾結!」

  皇后喊得聲嘶力竭,淒厲宛如杜鵑啼血。

  「你做出這般冤屈的模樣,只會更引人厭憎哪,那巫蠱的木偶邪具,難道是誰故意放在你宮中麼?」

  「你這個妖女!」

  皇后恨得咬牙切齒,「皇上一味寵倖你,至社稷河山於不顧,我一時錯聵,才行此厭用之事,可我並未私藏靜王!」

  她越是激動,「我跟靜王素來不睦,他登基做了皇帝,于我有什麼好處?!」

  「可你怎麼解釋,他重傷死於你的密室之中?」

  皇后一時張口結舌,不能作答,她猛然抬頭,看入晨露冷冽微笑中,頓時有所明悟。

  「是你!是你這賤人陷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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