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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八


  太和殿中,君臣一言一語地交鋒,讓大多數人都驚得六神無主,不知道如何是好。

  皇帝望了一眼正對門扇的縫隙,見外間人影憧憧。

  眉間稍一松緩,他抿了口茶,聲音在殿中清晰可聞。

  「還有哪位叔伯兄弟,認為朕刻薄寡恩,不妨出來言明。」

  大殿之中,靜得可怕,良久。正當眾臣以為,無人再作仗馬之鳴時,諸王之中,亦有人顫聲道:「萬歲開恩,臣等並無二意,只是長史挾天子之命,跋扈異常……」

  那人抖著袍袖,已是哽咽難訴。皇帝壓下心中的鬱躁,抬眼望去,乃是先帝的幼弟,告素日裡最為安分的衛王。

  皇帝眸中光華一閃,晶瑩炯然。沉聲道:「叔父若是有什麼冤屈,只管向上奏來!」

  他瞥一眼階下的安平二王,見他們從容自若,不禁暗自冷笑,卻又想起方才屏風之後那聲低咳,心中驚疑又生。

  此時殿門微啟,瞿雲一身戎裝,悄然入殿,行至齊融身旁,俯在他耳邊輕語幾句,頓時驚得他鬚髮微顫抖,眼中精光一閃,即刻恢復常態。瞿雲轉身離去,遙遙朝著九重帝闕之上,微一示意,皇帝心中熨貼,正要開口,卻又見他手指殿外,作了一個刀兵的動作。

  宛如雷電閃破烏雲,皇帝眉宇間的遲疑一隱而沒,他從容一笑:「叔父此事,要辨別不難,著宗正院細細甄別,若長史真有跋扈不軌,朕親自向您賠罪!」

  他斬釘截鐵說完,凝視著階下的安平二王,語氣更加舒緩柔和——

  「兩位弟弟,朕登基以來,素以先帝創業艱難為念,治理天下,可算是兢兢業業,對宗室手足,更是克已友愛——弟弟們今日敢如此無理,不正是料定朕無法效紂桀之行麼?」

  安王在咧咧一笑,正要反駁,卻見皇帝眸中一點怒火,在瞬間爆裂開來「可是你們,卻將朕的克已友愛,視作軟弱可欺!今日你們居然有臉面提什麼長史掣肘——若沒有長史礙事,你們今日便要引狼入室,來個三家分晉了吧!」

  他由案間取過幾摞文書,清俊容顏上帶著冰封似的冷笑,吩咐秦喜道:「你先念一遍,再讓眾臣傳看。」

  秦喜那略帶尖細的嗓音,在殿中響起,樁樁件件,都是二王私下聯絡,結交江湖死二,私鑄兵器,時間地點,相與人物,皆是細細有證。

  「朕的長史被你們擠況得幾欲自盡,居然還敢顛倒黑白,惑罪於朕!」

  皇帝冷笑著,望著殿外齊整的軍容,終於長舒一口氣。

  「眾臣工,你們不妨向外一看——」

  滿心昏噩的眾臣,聞言轉頭望向殿外,但見丹墀之下,一千余名羽林軍的軍士荷戈持槍,殺氣騰騰集中在東西配殿前面。

  「你們勾結江湖匪類,收買了幾個宮中侍衛,便以為可以逼宮篡朝?」

  皇帝輕蔑一笑,任由侍衛將擒獲的各色俘虜、兵器繳於殿外廣場。安王面色蒼白,渾身顫軟欲死,他喃喃自語,眼神狂亂,左右侍衛正要上前拿下,卻見平王面色不變,悠然輕笑道:「萬歲勿要疑心臣弟,這般拙劣的計謀,完全不幹臣弟的事!」

  安王滿面驚惶,戟指指定他,怒道:「四弟,你……」

  平王笑得不羈,眼中露出詭譎笑意:「萬歲,昨日太后進了碗珍珠細米粥,今晨,她老人家宣了二哥入內,兩人大約正在說古記笑話呢!」

  皇帝驚,暗忖他對太后起居了如指掌,他乃是聰慧過人之輩,瞬間明瞭了他言下之意,他悚然大怒,臉色蒼白得令人不敢逼視,當機立斷喝道:「眾臣工可退出天街外。」

  平王一口將他的話截斷,他微笑著,只說了一句:「太后在我的鉗制之下。」

  這一聲好似天外魔咒,將殿中劍拔弩張的氣氛,掃得乾乾淨淨。

  一片死寂之中,連人們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你要如何?」皇帝勃然大怒之後,頭腦卻是越發清明,他面上無波,只是靜靜問道。

  第一百十八章 手足

  平王仍是溫文儒雅,他望著御座中的皇帝,輕笑道:「太后乃是天下之母,臣北焉敢如何……」

  他眼中閃過細碎的刻毒,殿外的陽光照在他身上,顯得異常幽冷。

  讓人禁不住要打寒戰。

  「我與三哥素來情誼甚篤,此次他犯下此等大逆不道之事,確是與我無關,只求皇兄能辨別忠奸,還我清白令名。」

  平王的話,簡直讓在場眾人瞠目結舌,如墜雲霧。

  皇帝見他舉止悠閒,絲毫不以為意。心中升起一絲陰霾,他心下飛快思索,面上卻是霽顏笑道:「四弟,你說你清白無瑕,卻難道不知,挾持國母是株連後嗣的大罪?!」

  「母后現下安然無恙,皇兄不妨與我前去一探……」

  平王凝望著他,眼中是毫不退讓的絕然狠戾,皇帝對上他的眼眸,心下暗驚,於是靜靜答道:「好……我與你同去。」

  他由御座起身,俯視著階下群臣,一派安穩從容,道:「此乃朕之家事,卿等暫且退下。」

  眾人觸及他的目光,但覺如磐石般沉著,心中不覺一松,這才驚覺各個已是汗濕重衣。

  「皇兄一向恃輦而行,不如你我兄弟一齊走去……」

  平王朝服輝赫,眉目之間,意氣奮發,卻又含著淡淡陰鬱,微笑著,輕鬆悠然間,仿佛是再平常不過的家宴會晤。

  此時正是十月,日光照耀著宮闕雲頂的琉璃瓦,璀璨眩目,華貴迷離,兄弟兩人並肩而行,身後迤邐而行的,是如履薄冰的侍衛左右。兩人也不去理會,只管在這狹長綿延的夾道上緩緩漫行。

  熾日逐漸偃伸高。照得人周身燥熱,一路行來,走過聚香園時,皇帝見滿池碧綠,清風過時,一片嫋娜,於是捋下一面荷葉,持在手中遮陽。

  平王冷眼看著。微笑道:「皇兄有些雅興,倒是難得!」

  他望著這一池菡萏碧波,卻不走近,只是遠遠望著,等皇帝回到道上,才緩緩道:「我從小怕水。」

  皇帝詫異地望了他一眼,只聽平王笑道:「小時候不知道厲害,在鏡湖邊嬉戲玩耍,被人推入其中,幾乎溺斃。」

  他說得輕鬆,在日光下幾近戲謔,卻自有一種驚心動魄。

  元祈劍眉微動,道:「是誰做的?!」

  「我不知道。」

  平王仿佛漫不經心的,接過他手中的荷葉,深深吸了口清香,半晌才道:「大約是太后娘娘的手筆。」

  皇帝悚然一驚,正要反駁,卻驀然想起太后病癒的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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