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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心性還算堅韌……很不錯。」

  晨露低低說道,抽出佩劍『太阿,』雪瑩劍刃在熾日下,光華流轉,不可逼視。

  眾人都以為她要考究劍術,卻不料她開口問道:「使劍之人,首要的覺悟是什麼?」

  半晌無人應答,良久,才有一個肌膚黛黑的少女,試探著輕道:「是仁義?……」

  晨露微微一笑,朝她深深凝望道:「你叫什麼名字?」

  「澗青。」

  「好名字……獨具清幽。」

  「你說仁義,這確實是習武之人必知的,但說到底,要由你手施行仁義,卻也要學成以後了……」

  晨露微微眯眼,一片清冽流光之下,宛如雪峰之高凜。

  「你手中持劍,便要從心中認知,有一日,或許會喪命於劍下。」

  她的聲音,淡漠輕微,卻有如巨雷從人心中滾過。

  「這話說來不吉,但卻再實在不過……你們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有人要退出嗎?」

  無人應答,清風吹過庭院,片片花瓣飄落,恍惚迷離中,眾人眼中茫然漸退,但見決然。那黛膚女孩,仰起頭,一字一句,雖有些羞怯,卻仍是異常清晰——

  「我沒有什麼後悔了,真有那一日,惟死而已。」

  晨露無聲的歎息,環視著這些熱血激昂的孩子,又是高興,又是傷感。

  他們中究竟有多少人,能通過重重艱險,笑到最後呢?一入江湖催人老……

  她心中滑過這樣一句,無限悵然,隨著日光而淡淡揮散。

  六月廿四,皇帝于太和殿,接見了一位不速之客。

  此人由侍從引入,頭戴帷帽,分明不欲以真面目見人。

  「你為何擅自職守,到京城來見朕?」元祈冷道。

  「皇上說得好輕巧,好好一個女孩兒,悄無聲息便死了,我要是不來,還稱得上是人父嗎?」

  那人冷笑著,聲音讓人心中生顫。「朕轉給你的口供,難道你半頁沒看?」

  「哼……三木之下,有何等證言不可得?」

  第九十二章 隱謀

  周浚輕輕摘了帷帽,眼中陰譎深邃,殿中本是燥熱,他一眼望來,卻是平添了一重清寒。

  「你麾下大將,仍是羈押在詔獄中。」

  皇帝淡淡道,言語間點到為止,並不欲使人顏面盡失。

  周浚並不領情,回以冷笑道:「這等叛主求榮的小人,依著我的軍法,該是以鐵籠炙烤而死亡。」

  他談起這等悚人的話題,仍是一派儒雅,仿佛正在微笑著,談詩品茗,絲毫不以愛將的性命為意。皇帝心中大怒,立時便要將那人推出午門,話到嘴邊,他眼前浮現了那雙魂牽夢縈的清冷眼眸——想起那晶瑩黑眸,微微懇求的別致嫵媚,皇帝心中一軟,胸間戾氣,生生被壓了下去。

  「大將軍威儀如此深重,朕今日算是見識了……只是你喬裝使者來京,總不會只為了向朕興師問罪吧?」

  皇帝悠然問道,不欲再糾纏細枝末節,轉而問起他的真實來意。

  「微臣豈敢……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諸般種種,也只怪我女兒命苦罷了!」

  周浚低低說道,語音莫測,好似全無喜怒,仔細聽來,卻讓人不由顫慄。

  那墨色眼眸中,在日光下,染生一重悲郁,讓滿室氣氛,都為之凝滯。

  直到他再度開口,這冰封暗潮,方才緩緩流動——

  「這幾日間,各路藩王便會到齊,微臣心中,不無擔憂……」

  皇帝一聽,大為驚愕,剛要斥他居心叵測,驀然對視,卻見他眼中似笑非笑,十分詭譎。

  他心中靈光乍現,低喝道:「你知道了什麼?」

  「微臣只知道……有人近在帝側,欲要謀圖社稷。」

  周浚口氣陰冷,殿中燭火閃爍,似乎都被他驚得一顫。

  「是誰?」皇帝端坐中央,並不曾焦急失措,只那瞳仁中生出一道攝人鋒芒。

  「韓非有語:疏不間親……皇上慎宜珍重,臣也會暫留京中,以防不測。」

  周浚此時的語氣,滿是關切誠摯,皇帝老于事故,一聽便知,他要坐山觀虎鬥,以便從中漁利。

  他卻怒盈胸間,卻仍還願失態,只咬牙笑道:「大將軍長居京城,亦是無妨——」

  安平二王到達後兩日,襄王也抵達京中,他是待罪之身,並不似平日那般招搖,只輕身簡從,在禮部官員的迎候下,入住特設的驛館之中。

  幾日之間,其餘遠途跋涉而來的皇室藩王,也一一抵京。

  六月廿八,皇帝升座太和殿,百官分列於丹墀之下,行大禮參拜,山呼萬歲聲中,皇帝微笑示意,眼中沉穩凝然。

  宦官朗聲宣道:「各位藩王進殿覲見——」

  一時鼓樂肅穆,七八位藩王冠冕齊整,依次而入,但見御苑大殿之前,有銅鶴振翅,口中縷縷煙雲,氤氳馥鬱之下,更有簷庭如宇,高可齊天,九重御座,森然不知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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