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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晨露心中微微激動,卻聽那謀士樣的人答道:「可汗此次,也是無奈之下的妙著,只是天朝皇帝雖是年輕,卻素有英明果敢之名,此番御駕親征,卻是不得不防啊!」

  「倒是比他父親有出息……」忽律可汗哼了一聲道:「穆那上次就是被他識穿了身份——我這個兒子,勇猛有餘,在智謀方面,卻實在不肖。」

  晨露在外窺探,只見他背立於燈下,面目模糊,淵亭嶽峙的氣度,讓人生出莫名的壓力。

  那謀士恨恨道:「天朝一向對我卑詞厚禮,這番竟敢設計奪我涼川,非讓他們吃苦頭不可!」

  忽律可汗卻無半點欣喜之意,他歎息著,意態闌珊:「有人陪我交手也好,我實在是寂寞太久了……二十六年前,我依先生之言,使那反間計,致使林宸殞命宮中,自那以後,天下之大,再無一人,可與我一較高下……」

  他語意蕭索,滿是寂寞如雪的惆悵。

  晨露在帳外,耳邊嗡嗡作響,四肢百骸的血液,都似乎散失開來,她雙手緊握帳幕,掐得指間發白,仍是渾然不覺。她耳邊迴響的只有短短一句——

  使反間計……

  她勉強維持靈台一點清明,又聽忽律道:「想想真是可歎,如此驚才絕豔的佳人,竟是落得如此下場……天朝人,為什麼喜歡這般自毀長城!」

  那謀士也歎道:「也是這位林小姐太過孤傲偏激,中原的朝廷裡,也有人欲置她於死地,幾邊勾起手來,證據確鑿之下,也由不得天朝皇帝不信。」

  「你錯了!」忽律斷然搖頭道:「他們乃是結髮夫妻,便是妻子有萬般不是,也應該如回京中,徐徐勸導,元旭迫不及待的動手,只因為他滿心裡,都是自己的江山寶座!!」

  第七十一章 夜厴

  皎月在雲影中緩緩穿行,時而銀華瀉地,時而朦朧綽約,草原上的點點野花,在幽靜中散發著沁人心脾的暖香。

  這暖香直入肺腑,在月華熒熒照拂下,讓人生出醺然寧靜之意。

  晨露嗅著這氤氫清香,卻什麼也感覺不到,她胸中氣血激蕩,雙手握著帳幕,任由手中的厚布,在不動聲色間支離破碎,天地間的清爽寧謐,仿佛與她毫無干係,只那一道醇厚男音,在冥冥中繼續著,如驚雷一般的——

  那是無可回避的宿命和真相!

  「我雖不殺伊人,伊人因我而死……元旭聽信他人的離間,竟下得了這狠手……」忽律深深歎息著,語音中,滿是無法排譴的苦澀意味。

  「人心之間,但凡有了縫隙,才會有外人的離間——林宸當時氣勢如虹,誓要將天下歸一,可這種悍勇,卻一直被中原士子視為野心和叛亂的源頭——如此三人成虎,眾口爍金之下,她又遲遲不肯回京,皇帝心中當然會生出猜忌——所以主上您不必如此感慨。」那謀士也很是唏噓,卻仍是以巧言安慰。

  只聽忽律道:「這道理我也懂,只是多年以來,夙夜夢寐,總是無法念念不忘……」

  他聲音滿含憾恨,仿佛想起了多年前,在城牆頂端,那飄渺有如天人的絕世風華——

  「我們初見時,她還只有十三歲,就已是美得驚心動魄,那一幕,我永生永世也無法忘記……」

  那謀士見他沉鬱更甚,又道:「可汗不必如此,論起此事的罪愆,當今太后,還有那位——」

  他話沒說完,只聽忽律怒斥一聲「什麼人?」

  一泓幽光,冷酷而又霸烈,在靜夜花香中帶出風雷之聲,在瞬間穿透帷幕,直直襲去。

  晨露於渾噩茫然之中,縱身一顫,如天涯飛落的雪蓮花瓣,隨風飄搖,那刀中殺氣卻是幕天席地的卷來,將她的衣袖生生截去一段,只見寒光一閃,卻是她的手中長劍破空,才堪堪沒有傷及筋骨。

  那長劍如隕星一般妖異眩美,晨露眼中光芒狂亂,所使的招數,與平日絕然不同,劍氣呑吐間,竟似將天地都破碎支離。

  竟是如此淒厲的殺氣!忽律心中微驚,手中彎刀已回歸嚴謹穩實,密如天幕,水潑不進。

  只見那黑衣人絲毫沒有氣餒,劍光開闔中,竟隱隱有幽華綻放,白刃揮盡處,詭異緩慢,卻無法閃避,忽律一聲悶哼,臂間已是受創不淺。此時帳外喧嘩大起,此間的搏殺,不過幾瞬,外間的守衛,已經被驚起。

  忽律有些狼狽的點穴止血,他冷眼看去,只見那黑衣人聽得喧囂,眼中狂亂略微收斂,只那淒厲激昂之氣,越見高漲。

  怎麼竟會有這般窒息的感覺……

  他暗自納罕,胸中湧起一道荒謬而輕微的熟悉——

  這到底是誰?黑衣人微微沉吟著,收劍入鞘,忽律看見她的眼裡,那是無法掩飾的冰冷怨毒,他不由的激靈靈打了個冷戰。

  下一刻,那種強烈而森冷的壓迫力,就倏然消失了—黑衣人縱身而起,如飛鳥孤鳶一般,輕功已達出神入化的境地。

  忽律有些驚魂未定,他扯下衣襟,包裹著染血的臂膀,心中疑雲重重,卻一句也說不出來。

  元祈在燈下批了幾本奏章,又讀了會《世說新語》,卻仍是絲毫沒有倦意。

  晨露離開已經有兩個多時辰了,他初時忿然,轉念一想,卻已是豁然大驚,急急譴人去找,卻是整個軍營也不見她人影。

  她果然是去一探敵營了……

  他焦急惱恨,卻絲毫沒有辦法,此時在燭光下,他擔心起她的安危,心潮澎湃,於是久久不能入眠。

  帳外有颯颯風聲掠過,發出含混陰冷的聲響,一道輕不可聞的金戈聲,在帳外清鳴,皇帝左右無眠,於是好奇心起,孤身出帳一窺究竟。他甫一出帳,便見明月皎潔,銀華如織,將帳外河灘照得纖毫畢現,一顆顆鵝卵石,被塗上了一層朦朧瑩潤的微光。岸邊有一道人影,煢煢孑立,瘦弱的身影,在月光的皎潔中,仿佛被溶成一灘清影,隨時都會消逝殆盡。

  那樣熟悉的身影,讓他暗吃一驚,腳下加快,三兩步跑到跟前,卻被眼前一幕驚得呆滯——

  那平素清冽無緒的眼中,滿是狂亂與冰冷的光芒,如同,琉璃冰玉做成的眸子,美則美矣,卻自有一種非人的剔透妖惑。

  她的情緒,如無邊岩漿,被牢牢封在那邊,一旦掙脫,便要變成惡鬼修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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