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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梅貴嬪達到了目的,娉娉婷婷的離開了。

  晨露望著她的身影發呆,半晌,輕輕笑了起來。

  那笑容如同晨間初曦,美不勝收,卻別有一種冰涼,讓人生出顫慄。

  她眯起眼,清冽瞳仁中,是不容錯認的憎恨熾焰——

  林媛……終於,又要再見面了了!

  正如晨露所想,前廷那邊的,確實是精彩非凡。

  太和殿中,一派莊嚴肅穆,文武大臣分列兩旁,鴉雀無聲。

  至高御座中,元祈單手托腮,正聽得興致勃勃。

  大殿中央,那兩位使者之一的青年,正大聲讀著忽律可汗的國書。

  他音調有些怪異,聽起來殊為可笑,只是朝中氣氛沉重,卻是誰也沒有心思笑她。

  元祈不慌不忙,甚至有些悠閒笑意,他待使者讀完,並沒有請他們下去,而是環視殿中諸臣,開口問道:「諸卿有何高見?」

  這一句問的空泛,也聽不出喜怒,眾人都是官場混老的人精,誰敢去觸這黴頭,於是底下一片寂靜。

  那青年使者對中原官場毫無瞭解,見眾人噤然不言,以為他們都怕了韃靼鐵騎,不由得意洋洋道:「我大可汗秉承長生天的仁慈,不想多造殺孽,讓你們交出這些歲貢,換取這中原萬里的寧靜,實在是很划算的事!」

  「歲貢?」元祈英挺劍眉一挑,好似第一次聽到這個新鮮的詞語,不怒反笑。

  「大膽蠻夷,竟敢在朝堂之上口出狂言!我天朝何曾向你稱臣,又哪來什麼歲貢?!」

  眾人不用抬頭,就知道是那位梗直然而書生意氣的黃尚書。

  青年仿佛就在等他這一說,張口正欲挑釁,皇帝終於開口了。

  他聲音不高,那沉穩下隱藏的壓迫,卻讓韃靼使者心生警惕——

  「使者,我該叫你穆那大人,還是,穆那王子?」

  元祈一開口,就讓殿下諸人目瞪口呆。

  使者沒料到有這一出,驚得退後幾步,卻被瞿雲以大擒拿手一把制住。

  「王子不用驚慌,朕並不打算把你扣在這裡——只是煩請回稟你父汗,他書信所請,朕一律不允!」

  穆那也不掙扎,瞪視間,一意輕蔑——

  「我韃靼大軍一至,你們中原江山,片刻就會化為灰燼!」

  「那朕只好效法先帝,把你們重新趕回漠北!」

  元祈一徑笑得溫文悠閒,不慍不火的加了一句——

  「在發兵我朝之前,你還是祈禱你父汗能在『彌突』中取勝吧!」

  皇帝淡淡一句,結束了這次廷議,他輕鬆起身,望也不望階下驚惶欲死的穆那,起身回宮。

  風吹過他額前的旒冠,晶瑩流金,更印得雙目深邃,風姿若神。

  申時剛過,後宮各殿便忙碌起來,太后在慈甯宮中擺下家宴,雖說是歡樂雍睦,宮中一家,可嬪妃們沒有一個敢怠慢,梳妝打扮之後,就乘著軟轎肩輿,三三兩兩來到了慈甯宮,等候服侍鳳駕。

  眾人才等了一會,太后身邊葉姑姑便從宮中出來,淺淺行了一禮,笑道:「太后請各位娘娘進去呢!」

  眾妃知道她是太后身邊最得用的,就是皇帝也要尊一聲「姑姑」,哪敢受這大禮,紛紛避開,鶯聲燕語,一句一聲的謝過,才小心翼翼的,按品級入內。

  只見一路瑞氣祥甯,諸班寶器都是古趣盎然,卻偏偏覺得清新雅潔,看不出一絲頹老,只在那光華流轉間,偶露崢嶸。

  走過四扇雙交福壽鏤花扇門,早有一眾宮娥,管事恭候,穿過一百零八顆檀木香珠串成的簾幕,便進了主殿。

  此間並不奢華,宮人隨侍也殷勤周到,只是妃嬪們只是垂手侍立,平日的活潑機靈,蕩然無存。

  只聽得葉姑姑一聲輕咳,一陣人影閃動,太后由左右擁扶而出,升座殿中。

  有新晉的嬪妃,往日只是遠遠的晨昏叩拜,沒有瞧得真切,此時偷覷,不由倒抽一口冷氣。

  只見太后雖然四旬,眉目間卻仍如皎月明曦,美不勝收,一雙晶瑩眸子,流轉間,威儀天成。

  太后出身高門大閥,林家在前朝就與皇室有血姻之親,這樣的血統浸潤,使得她顧盼之間,高貴凜然。

  看她的眉目,與皇后有幾分相象,只是一旁侍立的皇后,卻不及她神韻一二。

  她端詳著兩排嬪妃,眼中笑意溫藹,待她們盈盈下拜後,忙命她們平身,轉身笑謂皇后:「真是姹紫嫣紅,各擅勝場,你可給比下去了吧!」

  皇后笑著受了,卻嬌嗔著不依:「母后見了妹妹們,就忘記淑菁了!」

  太后笑著以扇指她:「這鬼丫頭吃醋了!

  底下雲貴人口齒伶俐,連忙揀那討喜的話,說了湊趣:「皇后娘娘莫要生氣,實在是眾姐妹見了太后,如蒙煦日,巴不得多受些慈意照拂——左不過就搶了娘娘一天,太后可是視您如嫡親生的一樣呢!」

  她說得雙目盈潤,一字一句,出自真心,既把太后捧到了天上,又不露痕跡的恭維了皇后,旁邊諸妃見她如此精乖伶俐,心下嗤之以鼻,面上卻統統應是,一時之間,不知多少讚美恭維,如雲霧一般飛向太后。

  太后笑著受了,卻沒有如普通婦人一般眉開眼笑,只是歎道:「論起我對你們的好,卻是抬舉我這老婆子了……先帝去的早,我對皇帝管教得可算嚴厲,對你們也不無苛刻……」

  第三十一章 林媛

  眾嬪妃心中大詫,太后對後宮女子一向嚴苛,若有狐媚,一律嚴懲,有很多妃子心中暗恨她偏袒自己侄女,如今聽她自己說出,卻居然對眾人隱憤了如指掌。

  「你們這些孩子,也可憐見的,離了父母,來到這處處陌生的宮裡……我先前不過是因著皇帝年輕,現下他已長成,我也不會管你們小兒女的事了。」

  太后笑得溫和,話語也極為誠摯,眾嬪妃聽了,已有六七分相信,心中防衛,不由鬆懈。

  「我年輕時也是這樣過來的,什麼沒見過?小兩口蜜裡調油,難捨難分,也是有的。」她掩嘴輕笑,幾個嬪妃被說中了心事,不由臉上飛霞。

  「你們還年輕,這些荒唐事,我能容則容……不過有一樁,要是犯了,就休怪我鐵面無情了——」她環視著眾嬪妃,不怒而威:「雖然你們服侍皇帝,都是姐妹,可也有個嫡庶之分,要是有誰存了奪嫡爭寵的心思……」

  她後半截沒有說,只是語意森冷,讓人禁不住戰慄。

  晨露在庭中聽得真切,雖然殿中央離此有十數丈遠,可她功力倍增,太后亦是提氣說出,這些言語全都收入耳中。

  果然好手腕!

  她心中微微冷笑,林媛眼看皇帝亦在後宮布下重重棋子,知道強行壓制已然不行,用這等又打又拉的手段,卻也能迷惑不少嬪妃的眼睛。

  不過,天底下,總有聰明人,不是嗎?

  她想起兩道或是曼妙,或是挺立的身影——

  「你們為何呆呆站著?!」

  驕傲肆意的語氣,因著熟悉,聽起來也不那麼刺耳了。

  晨露回過頭去,只見周貴妃和齊妃聯袂而來,也到了庭院中央。

  今日因是太后家宴,雖也能見到聖駕,但妃嬪們對太后敬畏過神,滿身裝束,雖然用了心思,卻仍是以素雅為主,可是齊妃卻毫不顧慮,身著百蝶撲花錦繡宮裙,中間鑲嵌金線,一眼望去,如同一朵極盡豔麗的牡丹花。

  她旁邊站著的,是一身玄黑長袍的周貴妃,碧色絲絛盡處,系著一隻黃玉貔貅——在年長者的宴席上,她身著這樣不祥的顏色,比起齊妃的妍麗張揚,更是犯了忌諱。

  兩人今日頗是奇怪,居然聯袂而來,並肩而立,毫無平日的劍拔弩張,晨露知道自己的話起了作用,心下也很是佩服齊融與周浚兩人的胸襟與氣度。

  論起兩家的關係,實在不算是好,一個是名門高第,自然看不起軍人的跋扈粗魯,另一個在先帝時期屢屢受到對方的壓制,心中也存了嫉恨,兩家的女兒又都登了妃位,性子又是天差地遠,宛如冰炭不同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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