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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流霜將最近研製出來的一個小木具放在了浴桶裡,它浮在水面上,間歇性地轉動著,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就像沐浴時的水聲。流霜知道輕衣和纖衣是練武之人,耳力甚佳,唯恐她們一走,便被她們發覺。這小東西最起碼能拖延些時辰。

  一切準備停當,流霜拿出早已偷偷備好的兩套男裝,和紅藕一起將身上的衣裙換下。這男裝還是在白府時,她和紅藕女扮男裝經常穿的,所幸帶到了這裡,此刻派上了用場。

  約定的時辰快要到了,此時窗外有人接應,只要她和紅藕跳下去。那人便會帶她們出去,到了前殿,隨在出府的人流裡,便可以順利出府。

  但是,老天似乎不從人願。屋門外,隱隱響起了腳步聲。

  涼夜如水,明月當空。

  百里寒走在王府的甬道上,溫潤潮濕的空氣裡隱約有絲絲縷縷的暗香浮動。

  「林花謝了殘紅,太匆匆——」他忽然吟詠道,聲音極是低沉暗啞。

  他醉了,而且,醉的還不輕。張佐李佑遠遠隨著他,卻不敢上前攙扶他。

  在他們的記憶裡,王爺只醉過一回,那便是在王爺的母后中毒後。那時,他連喝了十壇烈酒,醉的人事不省,差點死去。

  後來,王爺便再也沒有醉過。倒不是他酒量大,喝不醉,而是,他不再允許自己醉。他認為只有懦弱的人才會借酒澆愁,而他,已懦弱過一次,已經夠了。

  今夜,是王爺的洞房之夜,按理說,王爺是不該醉的。

  因為,王爺畢竟是皇子,沒有幾個人敢勸酒,可是王爺卻自己喝了那麼多酒,而且,還喝醉了。

  百里寒的酒品甚好,喝醉了也沒有搖搖晃晃,走在甬道上,衣衫飄飄,俊逸瀟灑的很。他唇邊掛著一絲淡淡的笑意,柔和而明淨,就好似噙了一抹月光一般動人。

  你只有走到他的近前,看到他朦朧的眼神,才知道,他原來是醉著的。

  張佐和李佑緊隨著百里寒,左拐右走,忽然發現這路徑不對。

  今夜,是王爺和側妃的大喜之日,可是看王爺走的路徑,卻不是向著雪苑去的。而是,向著「聽風苑」去的。兩人霎時有些為難,是該上去攔住王爺嗎?但是,他們打心眼裡,卻是期盼著王爺能和王妃成就好事,而不是那個代眉嫵。

  所以,兩人便也裝傻,尾隨著百里寒,一言不發。

  醉酒的百里寒,依著心中最原始的直覺,來到了「聽風苑」。

  踏入院內,一陣微風徐來,竹影婆娑,他的心,刹那間沉靜了下來。

  輕衣和纖衣再也沒想到今夜王爺會來到「聽風苑」,不知王爺是不是來此羞辱王妃的,心中不免忐忑。匆忙行禮道:「王爺,王妃正在沐浴,王爺不如在外間呆一會吧!」

  輕衣壯著膽子攔住了百里寒。

  百里寒淡淡掃了輕衣一眼,將她輕輕推開,無視她的話,徑直闖入了內室。

  流霜和紅藕正在換衣服,聽到輕衣的話,心中驚了一跳,手忙腳亂地將衣服換了回來。

  紅藕又驚覺不對,慌忙扶著流霜,讓她坐到了浴桶裡,順手將發簪扯落下來,烏黑的發帶著淡淡的清香垂落下來。

  整個內室,水氣飄忽,好似飄渺的仙境。

  百里寒透過氤氳的水霧,一眼便看到流霜的臉,籠在旖旎水氣裡的臉,有些朦朧,但又那樣美好。

  她的神色平靜,但是清澈的黑眸中,卻隱有一絲恐慌。

  她身後侍立著的丫鬟,百里寒依稀記起是她的貼身丫鬟紅藕,她的眸中也滿是慌亂。

  他不知她們為何慌亂,但是他不想深究,因為此時他的思想是停滯的,他眼裡心裡,只有眼前這個女子。

  他緩緩走到紅藕面前,伸手接過紅藕手中擦背的錦帕,微笑著說道:「我來,你出去吧。」

  他的笑容讓紅藕傻了眼。

  她從未見過這個冷情的王爺笑過,她沒想到他的笑容會這樣——這樣美好。

  就像冬日裡的初雪那般純淨,就像窗外的月色那般皎潔,就像暗夜乍開的白蓮那樣芬芳,又像豔麗的罌粟花那樣令人失魂落魄。

  她自問自己不是花癡,但是還是愣住了,差點忘記他便是那個虐待她家小姐的冷情王爺。直到輕衣和纖衣扯了她的手,將她拽了出去,她才詫然醒悟。

  「你們放開我,我要回去為我家小姐擦背!」紅藕懊惱地說道。

  輕衣淡淡說道:「免了吧,你就不要進去礙眼了!」說罷,強行拽了她,走向院外。

  「不要啊,你們兩個今天怎麼了?我——」紅藕懊惱地大喊,話語卻忽然中斷,卻是被輕衣點了啞穴。

  被兩個跋扈的丫鬟制著,紅藕憤恨的很,但是也很無奈,自恨學藝不精,技不如人。

  第六十章 洞房錯(二)

  清水如碧,淡紅色花瓣在水面上悠悠浮動,幽幽淡淡的香氣在室內輕輕彌漫。

  水氣氤氳中,那個女子黑髮如瀑一般自由披散,姣白的面容隱在淩亂的髮絲內,清麗中透出一絲嫵媚。

  百里寒但覺胸臆內柔情萬千,淺笑著說道:「乖,轉過身,為夫為你擦背!」

  流霜渾身一震,徹底被他這句話嚇倒。本以為他是來找茬的,卻不知他竟說出這樣——這樣令她肉麻的話。

  抬眸不信地凝視著他的眼,看到他一向冷冽的眸中,竟流淌著春水一般的暖意。唇邊掛著的微笑,又是那樣溫柔。

  他身上那大紅的吉服,在燭火的映照下,那麼燦爛,好似燃燒的情感。

  今夜不是他和代眉嫵的洞房之夜嗎?為何,卻來到她的居所。難道,是獲悉了她要逃離,所以才來此抓她?

  可是,他的樣子又不像,若是知道了他要逃離,他怎會這般柔情?

  他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

  流霜摸不清百里寒的用意,在水中靜坐著忐忑不安。

  百里寒見流霜不動,伸手便去攙流霜的手臂,要將她從水中攙起來。

  他的手一觸到流霜的手臂,流霜渾身一顫,激動地一揚手,潑了他一臉的水花。

  「百里寒,你來這裡做什麼,還不出去!」流霜咬牙憤恨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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