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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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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你不想要我生下皇子,沒有關係。我也不想生下了個孩子,像陛下一樣不幸。更不想生下一個洵那樣的孩子,因為不像陛下,而不幸。」素盈握住深泓的手,說:「我有孩子了——阿壽將成為你的繼承人。哪怕欽妃生下兒子,哪怕我將不得不與全家為敵——眾叛親離也許就是我未來十年的寂苦,沒有關係。我會保護阿壽的皇位。這是我給陛下的……最後的愛情。」 「既然一切如你所願……為什麼要哭?」深泓費力地說出這一句,換來素盈淚如雨下。 因為,我不得不做這些我不想做的事情,來換一段我並不喜歡的生活。她說。 因為,你要離開我了。她說。 「阿盈……」他氣如遊絲。「陛下!」她慌張地喚了一聲,見他毫無反應,又不斷地提高了聲音喊他。外面的太醫們聽見,陸陸續續走進來,雖然並沒有絕好的主意,還是傾力搶救。 素盈覺得心中無比難過,卻不知自然究竟是為什麼難過。崔落花攙扶著抽泣的素盈回到丹茜宮。「娘娘請等待吧。」 素盈顫巍巍地走多妝台前,從抽屜中取出一把玉梳,上面刻著「結髮同心」。是她成為皇后的那一天,得到的賞賜,一直是最喜歡的一把。她撫摸著梳齒,悲切地想:「他從來沒有一為她結髮。而她也從來沒有得到他的准許,碰觸他的髮絲。 現在她將等待僅有的一次,等著宦官帶來皇帝的死訊時,傳她去為他的屍身梳頭…… 這一等,卻是三天。 第四天的傍晚時分,來了一名黃衣宦官說:「請娘娘到玉屑宮。」素盈頓覺天旋地轉,伸手扶住妝台,手指就壓在玉梳上。 宦官會錯了她的意思,低地地說:「梳子……不必帶了。」 崔落花警覺地問:「怎麼?」 宦官靜靜地回答:「聖上請娘娘到玉屑宮」。 只是添上了聖上兩字,其中意味頓時令素盈容顏失色。崔落花立刻扶助住她,低聲地說:「娘娘,隨機應變。臣會同您一起。」 玉屑宮的氣氛有些奇怪。不僅重臣雲集,連榮安與真寧也在。素盈走進去時,被這擁擠的寂靜嚇了一跳。看見她進來,他們心領神會似的——退出。唯有榮安怒視著素盈。 「榮安,你也出去吧。」她的父皇端坐在胡床上,語調平靜。 「父皇,我要搜這個女人的身!」榮安粗魯地指著素盈說,「若有寸任在身,請父皇當即賜死!」素盈的身子晃了晃,臉色更加蒼白。 「放肆。」皇帝輕斥她一句,榮安悻悻地了素盈一眼,摔袖出去。玉屑宮裡只剩下帝后,還有守在皇帝身邊的兩名禁衛、潘公公與跪在門邊的崔落花。 素盈定定地注視著她的夫君:「你……」 他的聲音依然虛弱,卻不再是那一股蕩漾在生死界限上的遊絲了:「我告訴他們,昏厥那天一切正常,只是在丹茜宮裡喝了一杯味道有些怪的茶水。榮安以為你要毒害我,所以才會那麼失禮。」 「阿盈。」他寬容地微笑了一下,「我平常咀嚼的冬珊瑚,並不是從枝上摘下來的果實和葉子——是以藥水澆灌,被藥水浸過的。與你找到的,有著天地之別。以尋常的冬珊瑚葉子泡的水,至多讓我痛苦,不能讓我死亡。」 素盈聽到這裡,呼了一口氣,忽然覺得一切都無所謂了。 「你看——有些事情,你可以決定如何開始,但它未必會依照你的計劃去繼續。」他笑了一下,說:「我們都知道對方日後不會依照我們的想法走下去。素盈,我比你發覺這件事情早了一點,所以我還有機會重新選擇,而你,不會再有機會決定別人的命運。」 素盈仰望他的臉——夕照為他的側面鑲了一道金光燦爛的輪廓,卻留給她一張看不清楚的容顏。她心裡苦笑,皇后對他來說算什麼呢?女人對他來說算什麼呢? 從來沒有放在眼裡吧?至多,她不過是一枚自以為獲得生命的棋子,讓這盤棋局再一次閃耀出帝王的無上權威。 「陛下冤枉皇后了!」跪在門邊的崔落花忽然開口:「臣有下情稟報。」 「崔秉儀?」皇帝看了看匍匐在地的崔落花,漫不經心地問:「你知道的事情很重要嗎?」 崔落花向前膝行幾步,平靜地抬起頭,說:「有。」話音未落,她突地躍起,袖中不知什麼時候藏了匕首,直刺向皇帝的心口。 潘公公高喊時,禁衛擋在了皇帝的面前,而素盈鬼使神差地攔腰抱住崔落花。崔落花一擊未能得逞,握著匕首的手被素盈緊緊抓住。 「崔秉儀,你瘋了嗎?!」素盈怒斥時,禁衛已扣住了崔落花的手臂。但崔落花直視著驚訝的皇帝說:「茶水中的冬珊瑚,皇后娘娘並不知情,她也同樣喝了——那是我投在水中。」 皇帝冷笑:「好個忠僕,你要替她?」 「不是替她,是替琚相。」崔落花坦然說:「我是琚相的表姐,多年受他照顧。這是為被陛下逼死的琚相報仇。娘娘與此無關。」 皇帝對她的藉口愣了一下,這空隙禁衛將崔落花扭送出門,素盈緊緊地扯住她的衣帶,問:「老師!為什麼?!」 「你是我的學生。」崔落花急促而溫柔地說,「使我留名的不是我自己,而是你。你不能這樣倒下。」她剛說完就被禁衛拖走,一路上仍高呼著:「我雖未能得手,亦不負琚相!」素盈追到門前,聽到外面的人對崔落花的高呼報以一片驚噫。她忽然透不過氣來,緩緩地倒褪會玉屑宮中。 皇帝看著這個孤零零地女人,覺得再也沒有話要對她說,至少這樣一個有人甘心效死的女人,不能說是一無是處。「你,可以走了。」他的幹脆利落,並不因為一出又一出花樣迭起的鬧劇而打折扣。 素盈靜靜地凝望他冰冷的面容。這個素氏的兒子,竟然像素氏一樣,能夠把情緒撇在事件之外。「你……只在殘酷的時候最坦誠。我想,我連你的微笑也的不到了吧?」 她原本以為自己已經準備好,接受他的死亡和隨之而來的十年。但是發現自己又一次天真—— 這個男人帶給她的,她永遠無法準備好。 「如果早知道我是這麼不服管束,你就不會選我為後吧?」素盈轉過身背對他時,拖出一條長長的影子。黃昏的宮殿被她纖細的陰影劈成兩半,一半偷窺她刻意別過的臉,一半琢磨她柔弱卻挺直的背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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