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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殺死他的不是我。是我們,我和你。」鳳燁淒然道。

  「你在說什麼?」

  鳳燁厲色看著素盈,說:「你自己知道你對我的家人做了什麼。」素盈張了張嘴,喉頭乾澀:「睿洵他並不是我——」可是又想,鳳燁怎麼會知道呢?一定不是說他,又道「素璃她——」話一脫口又想,鳳燁不是說她吧?難道是說白信默嗎?她不敢貿然開口了。

  鳳燁搖頭冷笑:「你果然心虛。」她垂下頭,邊垂淚邊道,「怪我一念殺生,怪你絕情至此……沉……他為什麼要代替這樣的你?」

  「他不是替我,是替你。」素盈丟下這句話,蒼涼地轉身,雙手捂著嘴嗚咽起來。

  第一口就嘗出酒不對吧?明明可以不喝下去,可是不能在眾人面前,讓鳳燁毒殺皇后的罪行昭然若揭……

  「你是皇帝愛女,我無法說出你的罪,讓其他人相信。也許天下沒有人會知道你今日做了什麼,只有我一個人知道。」素盈背對著鳳燁,一面哭一面一字一句地說:「從今以後,我若知道有一個人仇視毒殺親夫的罪行,我便要加上那個人份,來仇恨你。若是有十個人如此,我便要用十個人的仇恨來對待你。若是全天下皆如此,我就代全天下的人,來仇恨你!」

  鳳燁聽了臉色慘白,捂著揪痛的心口,喃喃道:「那麼你自己又對夫君做了什麼呢?」

  素盈看也沒看她一眼,抹掉眼淚走出門外,對宮人們說:「公主的樣子不大好。去召一位太醫過來照看她。」

  她的樣子也不大好。素颯跟上她的腳步,在她耳邊低聲地說:「太奇怪——娘娘疑心那酒,我出了大賬就拿給馬喝,一點事都沒有。」

  「不要說這個了」僅在她一人的酒中落毒的方法多得很,不必拉全家人陪葬。鳳燁只恨她一個人,不是整個後家。可是……素盈淚痕斑斑的臉上凝了寒意。

  整個後家將要恨鳳燁。

  鳳燁哭了又醒,醒了又哭,自己也不辨清醒還是沉睡,不知身在人世還是幽冥。忽然好像一陣陰風襲來,她睜開眼,見一片黑暗之中有個人影。

  「沉……」她輕輕地叫了一聲,希望是他回魂。如果是來找她,那麼她就跟著走吧!

  那人向前走了一步,卻是個女人。

  「你這賤人。」她氣咻咻地走上前,蒼老的容顏宛如鬼魅。她的面孔已抽搐,鳳燁面前認出是素沉的母親平王妃。

  「我知道是你!是你害死他!」睿氏走上前,伸手去抓鳳燁的臉。鳳燁想不到平日雍容典雅的婆母,今晚猙獰如鬼魅。可睿氏不知哪裡生出蠻力,而她連一點掙扎的力氣也沒有。「你不是什麼皇家公主,你是該死的毒婦!」睿氏扳開鳳燁的嘴,硬生生將一塊金子塞到她口中。

  「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睿氏一邊這樣說,一邊捂著鳳燁的嘴。鳳燁憋得喘不過氣,喉頭一哽便昏厥過去。睿氏直到看見鳳燁喉頭蠕動才鬆開手,雙眼直勾勾地看著鳳燁的胸膛,仿佛能看見金子一點點落入她腹中。

  漸漸的,睿氏綻開微笑,繼而是呵呵地笑,安心似的吐了一口氣。忽然她又沉下臉,惡狠狠地攤開手掌,掌中還有另一塊金子。

  金光閃爍,同那金酒杯刺眼的光芒一樣。「郡王代我喝吧。」持酒杯的女人說。

  「素盈……」睿氏一咬牙,轉身就走了。

  鳳燁原本背過氣,然而腹中難受,她又疼得睜開眼睛呻吟。

  看護她的兩個丫鬟因害怕回魂,結伴去接受,回來時見鳳燁扯著被單輾轉,下得去稟報平王。平王正喝酒嚎啕,聽說之後急忙來看。鳳燁已說不出話,只是伸著手亂抓,痛苦地折騰到天明才歿了。

  東洛郡王素沉墜馬而薨,成為春天的又一樁喪事。更令人歎惋的是,他的親自鳳燁公主,在他去世的那天晚上吞金殉夫。

  皇帝痛失愛女,閉朝三日。見素盈也是終日戚戚,他忍不住說:「我還以為,你也素颯比較親近。」

  「陛下說的沒錯。」素盈一邊拭淚,一邊說,「大哥是嫡子,集萬千寵愛,父母厚望,與我們兄妹不是一種人。他的年紀比我大得多,我從小怕他。可越是長大越是明白——理解他的感情,需要時間。可惜時間讓我明白時,又讓我失去他。」她說著又泣不成聲。

  皇帝心痛,說:「你可貴的兄長,與我真愛的女兒,但願在九天之上仍是神仙眷侶。我的鳳燁,竟是那麼愛他。」

  第三十九章 倒相

  宰相夫人是虔誠的佛教信徒,不僅逢年過節要大舉佈施,還斥資建座尼庵,專救助世間苦難女子。每個月十五,她都要在庵中沐浴焚香,誦經念佛,二十年來從未間斷。

  很少有人知道的是,那天她並不在佛前侍奉,而是去扮演一個傳說中的主角——前往玉屑宮的懷敏皇后的幽靈。「陛下化險為夷,令人欣慰。」她跪下後起身,說,「果真是李太醫素行不良,令陛下久患不愈。」

  皇帝笑了笑。李太醫的確在變藥方時有疏漏,說他蓄意謀害,卻冤枉了他,他沒有那樣的膽量,也得不到值得鋌而走險的益處。有這兩樣的,是另一個人。

  皇帝胸中隱隱作痛,不得不用手按住前胸。他一直小心地防範太安素氏卻仍沒有躲過劫數。因為太安素氏之外,還有一個知道沉夢配方的人,琚含玄……他想起這個名字,心裡冷了一下。

  「芳鸞,康豫太后的話你仍然記得嗎?」

  「銘記在心,不敢有片刻輕慢。」芳鸞說罷,心中已雪亮了。

  「認真地看。」他說,「我已給了他除卻皇位的一切。他卻向邕王父子求情,想做一個無形的太上皇,若是他仍貪於權勢而不知止步——你幫他停了便是。」

  「是。」

  皇帝想了想,不無遺憾地說:「也許會傷及你的兩個兒子。」

  「那兩個人啊……」芳鸞口氣平平,「妾雖是康豫太后賜婚,亦害怕會以無子之由將妾休棄。那兩個人的出生,不過如此。」

  「那是兩個孝敬的好孩子吧?」皇帝也歎惋,「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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