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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


  「你真是口無遮攔!這種事情哪裡輪得到你來議論?」鳳燁輕斥道,「小小年紀竟只知道睿歆是你哥哥的孩子,不知娘娘的孩子是你我的弟弟?往後再不准你說出這種挑撥全家的話!」

  真寧被她訓了之後悶悶不樂,嘀咕道:「我們是天下最高貴的家,可是家人落得什麼下場?母后冤死,接下來是洵哥哥。榮安姐姐失去丈夫。姐姐你覺得這是為什麼呢?母后在丹茜宮的時候,從來沒有發生過任何事。宮中只是換了一個皇后,就變成這樣。素盈不是我們的母親,不會為我們擋風擋雨,她有自己的家人。姐姐你不過是恰好嫁給她的哥哥,在她的家人之中罷了。」

  「真寧!」

  真寧黯然道:「早晚,姐姐所說的『全家』就變成她的全家,不是你我的全家啊。」

  鳳燁依然神閒氣定:「素盈不像你說的那一種人。」

  「姐姐認識的素盈,是平王家中受氣的女兒,沒出嫁、沒見過世面的小姑娘。我認識的素盈,是丹茜宮的皇后素氏。」真甯冷冷地哼了一聲,「姐姐不信就看著吧。你一直對宰相懷著戒備,可宰相畢竟與皇位隔著一層。她卻就坐在皇位的旁邊啊!」

  鳳燁蹙眉道:「你小小年紀怎麼學會搬弄是非?這些話再不許同別人亂說!」她說多了話就覺得胸悶,歇了歇又問,「父皇最近身體好嗎?自從上一回在昭文閣發病之後,沒有異狀了嗎?李太醫被治罪,什麼人頂替他給的父皇治病?」

  「沒有人替李太醫。現在宮裡只有吳太醫照料父皇。」

  「那個女醫呢?」

  「這又是一樁奇談了。」真甯將王秋瑩如何哭著不肯入太醫院的事,給鳳燁講了一遍。鳳燁這一回卻沉下臉有了心事。「娘娘對睿歆好嗎?」她問。

  「她以前就對睿歆好得很。她『仁恭』的尊號,不就是因此而來嗎?」

  「父皇如何看呢?」

  「自然很欣慰。」真甯小心地觀察姐姐的反應,問,「王秋瑩與睿歆有什麼關係?」她靜下心想了想,悚然道,「王秋瑩在宮中的地位雖尷尬,作用卻大。皇后會趕走她,耽誤父皇的醫治?難道是因為她手中已有睿歆?!」

  鳳燁沒有答應,心動搖的一瞬間,思緒退回到九年前的丹茜宮。

  那畫面清清楚楚:母親穿著月白色長裙,榮安與真寧坐在她的身邊玩耍。「趙太醫中風?」她得知她御用的太醫暴病,深深地蹙起眉頭,「只好找人來替他。還有哪一位太醫的醫術高超?」回答是周太醫。「周太醫?周醒?跟素玉蟬的哥哥關係很好的那一個?」她不情願地說,「他最近不是在照顧素玉蟬,準備臨盆的事嗎?讓他去忙那邊吧。我再物色一個太醫。」

  誰知道不出三天,當時的丹媛素玉蟬生下八皇子,進位丹嬪。

  素若星是皇帝的舅家表妹,她最高貴的親戚康豫太后,已經死去多年。素玉蟬卻是皇帝的姑姑惠和大長公主之女,是素氏與睿氏的高貴血脈,並且她的母親還活著。她產子之後,鳳燁明顯察覺到母親有些不安。

  就在那幾天,東宮睿洵忽然高燒昏迷……最終當然是平安無事了。鳳燁關心弟弟,入宮探望他時,母親素若星冷笑著說:「素氏女子做事,外人很難看得出『有什麼關係』呢。她們費盡心機,為地就是不被人一眼看穿。眼睛只盯著她們可不夠,至少要把七八件事情都看在眼裡,才能猜到她們萬分之一的目的。倒黴的趙太醫……」她的樣子後悔萬分,若是早早疑心趙太醫不遲不早的中風,也許不會害睿洵多受一番痛苦。

  鳳燁那時就知道,素玉蟬與母親的鬥爭開始了。她的母親不會認輸。

  八皇子還沒有長到一歲,睿洵已遇到幾次不測,一次坐騎失蹄,一次遊玩時失足滑落水中,還有一次只是風寒,卻怎麼也好不了。八皇子則永遠沒有長到一歲,連惠和大長公主也病逝。

  沒有人把這一連串的事情,當做一起了不得的連環凶案來記載。也沒有人認得清這幾件事有什麼聯繫。可鳳燁總在暗中盼望:素玉蟬再也不要生下孩子!否則,不知誰會為此喪命。有時鳳燁暗自心虛,心想自己至今無子,是不是因為惡毒地詛咒了別人——素玉蟬今日已是欽妃,如同鳳燁的期望,她仍然沒有兒女。

  宮廷裡,除了母親被廢自盡和素盈流產兩件大事之外,一直勉強可以稱為風平浪靜。直到今年。睿洵被廢繼而喪命,素璃也死於離奇的大火。仿佛昨日再現:宮中行醫多年的李太醫,莫名其妙誤診被逐。為皇帝治病的王秋瑩突然不敢在宮中再待下去……又是從太醫開始嗎?這一次瞄準的是誰呢?

  鳳燁坐不住了。

  素沉這天回來見她講朝服準備出來,問:「明日要入宮嗎?」

  鳳燁歎了口氣,說:「父皇與皇后要為真甯擇駙馬。真寧在我這裡抱怨了一日。這孩子的心思怪得很,我明日得入宮把這事同父皇說一說。」素沉覺得她有事瞞著,可是不便追問,只好婉言道:「你的身子柔弱,不宜操心過度。些不管也無所謂的事情,就不必管了。」

  「我何曾管過事?」鳳燁巧笑道,「之多給管事的人提個醒罷了。」

  次日她直入玉屑宮,見皇帝仍是在床上半躺著。他臉色灰白,竟比從前更加不如。鳳燁不禁潸然淚下。皇上反而比她樂觀,笑道:「我平常不就是這個樣子嗎?怎麼今天一見就哭了?」鳳燁哽咽著賠罪道:「往日不知父皇病情兇險,今日忽覺不安。」

  皇上淡淡地說:「今日算得上什麼兇險呢!」

  鳳燁便問吳太醫一人能否應付眼下局面。得知皇帝對吳太醫頗為信賴,她又問道:「父皇到底是怎麼了?從前一年到頭連一次風寒也不會染上,縱橫獵場,呼嘯山林何等威風!為什麼自從去年夏天暈厥,三番五次發作?前些日子分明要好了,怎麼由……」她說著忍不住垂淚,「真不敢相信,父皇會臥床那麼久。」

  「你怎麼今天才想起來說這些呢?」皇帝靜靜地打量著女兒,問,「出了什麼事?」

  鳳燁一言不發地從袖中掏出一封書信,遞給皇帝:「宣稱大火之前,素璃托人將這封信送給我。我曾覺得難以置信,如今可不知道該不該信了。請父皇過目。」

  皇帝徐徐將信展開,見上面寫著一些他並不陌生的事:素璃從李太醫口中得知皇帝中毒,疑心後宮中有人下毒手,可惜事情還沒有查出眉目,她與睿洵不幸先被誣陷。她雖不能肯定,但覺得此事皇后的嫌疑很大——皇后一直對睿歆格外關注,東宮被廢之後,皇后甚至想要代養睿歆。若是有一天素璃橫遭不測而睿歆落入皇后手中,皇后又極力促成其為儲君,則可以八成肯定,皇后早有晉身太皇太后之心。素璃之死、東宮之廢、皇帝之中毒,定與她難脫干係。萬望公主及早提醒皇帝多加小心。

  鳳燁見父親談信時容色淡然,輕聲問:「父皇以為如何?」

  皇帝微微笑道:「鳳燁,你以為我會如何呢?我這一生都在處理類似的事——甲察覺蛛絲馬跡,以為乙是罪人,便懷著一片赤誠向我告發。但真的是乙之罪嗎?乙又以為是丙和丁的錯,兼以為甲在蓄意陷害自己。難道他的見地就會是最終答案嗎?更不要說,有些人並不是懷抱赤誠向我告發,否則世上就不會有'惡人先告狀'這句俗語。」

  他揚起那封信說:「素璃對你是這一番話,你知道她對別人又是如何說嗎?這素氏女子啊……也許她只是怨恨皇后,借你的信任來報復。」

  鳳燁一時詞窮,小聲道:「也就是說,陛下信賴皇后勝過素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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