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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素征自是知道這個表妹,分毫不差地開口阻住了她的怒火:「殿下試想一下,若是琚相謀劃一事,親身踐行,她他是否會無法忍受寒意,讓那事功虧一簣?」

  當然不會。即使榮安銜恨琚相含玄已久,也不得不承認,此人一旦謀劃完備,就一定要成功。權力這個東西,取之不易,守之尤艱——這是榮安從父親口中聽過的話。而琚含玄能幫皇帝掃平謀反者、建下無人比肩的功勳,又能一步步拿下相印,保它十餘年。

  「想與琚相較智的人,怎能因小失大呢?」素征輕輕地補充一句,榮安便不再做聲。

  牛車慢吞吞地向前挪,素征不時回顧。榮安看了一會兒,忽然問:「走得慢,才能看出誰一直尾隨在後吧?」素征沒想到她有這等細心,怔忡一下才笑著回答:「殿下聰慧。」

  榮安見他有仔細的安排,就悶悶地不再多說。車輪吱吱咯咯晃了很久,終於停在一條僻靜的小巷內。榮安隨著素征進了小門,穿過堆雪的花園。轉了一條回廊,眼前建築讓她恍然大悟:「這不就是你家?」

  「正是。」

  榮安不禁氣餒:「兜個大圈子,就是為了到這裡?往日我又不是沒來過,那一次用得著這般小心?」

  「駙馬軟禁家中,殿下府門遍佈琚相手下。近日出入還是避嫌為好。」素征推開一扇門。榮安遲疑一瞬才抬腳進去。發現屋裡早已坐了十來個人,全是她母親的親戚。

  「你們?」她不明所以地鑽在屋子中央,看著他們在她周圍拜倒。

  「臣等久候公主大駕。」永甯郡王素若巒將榮安讓到上座,先奉上熱茶暖爐,又問信默的近況,後來還提到廢太子夫婦進來的生活。他料榮安沒有分辨弦外之音的智慧,單刀直入地說:「眼下有一件大事,需要公主協助。此事若成,自然蕩除霧氛,雲開月明。」

  榮安一路行來已猜到事關重大,自然好奇:「什麼事?」

  素若巒頓了頓,向兒子素征說:「你去外面守著。」素征不情願,他父親的目光卻毫不退讓。素征一走出去,屋裡只剩下太安素氏「宛」字和「若」字輩的人,都是榮安的長輩。

  榮安心想,她一輩子也不會明白他們在搞什麼鬼,就像她一直不明白父母和信默。但她忽然又想,有什麼難呢?她一直不願與他們為伍而已,如果把自己當做他們,也許就明白了。只是這樣想了一下,她仗著直覺道:「要他出去,是想著日後事情敗露時,可以為他開脫,說他並未參與吧?你們要做什麼?難道是大逆不道的事?!」

  太安素氏的長輩們面面相覷,一個個微笑起來。那只是短短一刻的笑容,很快他們都嚴肅得讓榮安不知所措。

  「素氏與皇家共生,永遠不會越界。」素若巒:「但是,有人想在素氏與皇家之間橫插一腳,妄圖擺佈君王,玩弄素氏的前途命運——那人便是我們的仇人。」

  榮安想了想,問:「你說琚含玄,你想對他如何?」

  素若巒冷冷地哼了一聲:「除掉他!殿下不是也部分想過嗎?」

  榮安早有這念頭,甚至想過哪天見琚含玄時懷揣利刃,一刀結果他的性命。然而她漸漸覺得,那樣殺死他,她自己也將付出巨大代價,並不划算。她希望有個像信默一樣聰明的人,為她出主意。但信默決不輕易涉險,她的主意至今未定。

  「要如何做?」她有點期待地看著舅父。

  「首先,要有肝腦塗地的勇氣。」素若巒看著榮安的眼睛,伸出手說,殿下可有膽一試?」

  榮安看看他的眼,又看看他的手,大力而堅決地與他擊掌:「我試。」

  這天夜裡暴雪如狂。信默與榮安並肩臥在床上,不約而同去聽窗外X吼。信默似乎沒有注意到榮安一反常態的沉默,榮安似乎也沒有注意到信默不同尋常的出神。

  過了許久,榮安悄悄地握住信默的手,說:「信默,總有一天,我會明白你。」

  信默的手輕顫一下。

  「朝夕相對,卻不懂你──這樣的日子,縱是過得自由自在,不過是個兀自表演的傻瓜。」榮安歎口氣,「糊塗求安穩的一生,不是能夠讓我快意甘心付一生啊!」她將頭偎在信默肩頭,說:「我想要隨性,也想要懂你,這又不是魚與熊掌,只要我盡力,兼得有何難?我不強求你指點我。你只需要看著就好啦,總有一天,一切都會變好的。」

  信默不忍心說出掃興的話,僅是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榮安仿佛得到他的鼓勵,自信地微微一笑,安心地閉上眼睛。

  第二十六章 了斷

  舊時殘冰還未消融,一場風雪再添新寒。元日一早,瑩白的雪花又輕輕軟軟地鋪滿屋瓴。宮人們各著豔妝穿梭在雪樹銀宮之間,相互道賀,笑語喧然。

  皇后素盈從來不肯過分喜慶。丹茜宮雖有過節的氣息,陳設佈置仍是中規中距,較之平日並沒有耳目一新的變化。鳳燁與真甯兩位公主已在宮中,顯然拜賀完畢。榮安上前向皇后賀過新年,坐到真寧旁邊,忽然一陣沒來由的心酸:見到皇后端坐,過去向母親問候新年的情景便歷歷在目。雖說丹茜宮早已易主,她還是沒法把母親的樣子從宮裡抹去。

  真甯看到姐姐眼圈發紅,立即輕扯榮安衣袖,示意她露出笑臉──她們的XX散了經筵,正走入丹茜宮。

  素盈帶著兩位公主起身施禮。皇帝四下看看,笑道:「這裡看起來自在X。聽說欽妃做了好夢,宮裡全用紅梅花裝點。想想便覺得令人眼花繚亂呢。」

  素盈有種極為隱微的感覺,覺得他自從留宿流泉宮後,對欽妃的事很上心,她自然不會付諸言表,淡淡地轉了話題:「鴻儒者宿們今日說些什麼道理?」

  皇帝若無其事地說:「向來都是那些典故,沒有什麼特別的。」說罷便要走了,向素盈道:「一會兒要聽佛法,須得禮敬。我已命人另設素筵,與僧人、僧眾們共享。今年法事恢弘,宮中女眷用膳時,不可張揚。」說到此處他又指著X士們微笑道:「這話原本不必囑咐皇后,只是今日宮裡顯貴雲集,皇家女子更要注重儀範。」

  真甯與榮安聽了羞赧,連忙喏喏應承。皇帝走時,榮安想跟上去。她才走兩步,就被大姐鳳燁公主不動聲色地拉住。皇帝察覺身後動靜,轉過頭問:「怎麼?」

  鳳燁代答:「沒什麼。」又向素盈道:「我等拜賀已畢,不敢打擾娘娘,這就告退了。」

  素盈見三位公主神色有異,心下起疑,卻不便當著皇帝的面表示出來,於是挽留幾句便讓她們三人出去。她自己走到畫案邊,提起筆把三九天裡最後一朵梅花染紅了。過了今日,春回大地指日可待,她的眼角眉尖卻全無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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