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步天歌 | 上頁 下頁 |
七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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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盈牽起他的手,睜大的眼睛裡溢出淒涼:「那麼,當我在一朝一夕,或者三年五載之後突然死去時,你再把他加入'十不用'。」 信則還不能起床,恭賀的禮物已堆得與床榻齊平。 他並不張揚自己的欣喜,他早就料定素盈遲早能夠做到。可眼下正是皇帝收攏內宮權限的時候,她能把丹茜宮一支衛隊從皇帝手裡扒出來,連信則也想說聲「了得」。 信則能夠勉強離床後,很快收到父親差人送來的家書。信端的職位在東宮被裁,轉為散官,家中要他在皇后面前美言。信則看完信,輕輕投入火中燒了。 他雖在養傷,也知道東宮事體牽連太大。傳聞說,宗子隊成員沒有一個開口招供。因為東宮的確在宮變當日約他們按兵不動。他們寧可三緘其口,以失職被流放,也不敢頂上一個圖謀廢立的罪名。 這傳聞空穴來風,信則並不相信。並且他知道,不相信的大有人在。 他一能行動,就趕在素盈生日那天到她面前謝恩,裝作無意提起了這件事,向素盈說:「臣不知娘娘臘八之前的諸般籌備,是否盡皆完成。目下風動異常,重標方向不失為上策。」 再過幾天就是元日經筵和法會,素盈正在展卷讀經,聽了他的話沒有說什麼。為她捧經卷的正是宋令人,素盈向她笑笑:「之惠,你辛苦了這麼久,去歇一會兒。」 之惠將他們的話合起來一想,明白在這種時候,皇后要留在皇后的底線之內,一時半會兒她不會有動作。她若是沒有動向,在她身邊的新手就失去很多表現的機會。 之惠有些失望:「娘娘用得著奴婢時,盡請吩咐。奴婢一定精益求精。」 素盈卻笑笑:「再說吧。我近來倒是覺得,凡事做到極致,是另一種無趣。」 蒼白的月僅在天心晃了一下,眨眼就藏得無影無蹤。 失去月的夜,總讓人倍覺不安。失去月光的撫照,偌大的書房驟然不見五指。書房裡的人點燃盤燈,微光中,圍燈而坐的人各自向牆壁上投了一片陰影。盤燈被他們密密匝匝圍住,整間書房唯有天頂明亮,餘地皆被他們籠入陰暗。 他們特意圍成圓圈、席地而坐,以此泯除賓主座次,可是一說話,又分了你高我低。 「該如何是好?」最先開口的是素璃的長兄素征,他將父親不便說出口的話謹慎地表達出來,「原先盡心竭誠的人,不過寄望于太子唾手可得的新朝。眼看革故鼎新之際近在眼前,事情卻演變至此……所謂的廢貶,幾時有過好結果呢?更何況是在琚含玄虎視眈眈之下。」 沒有人開口接他的話。 一圈七八個人仿佛商量好了,全部盯著中心的燈芯。仿佛他們不是太安素氏中的長輩,而是一群嚴肅的巫師,正在通過一搖一晃的燈芯預見未來。 「呵——」素若巒歎了一口氣,沉重的呼吸幾乎讓孱弱的燈火湮滅。「果然像家父說的……太安素氏沒有在梁秀之戰中挺身支持梁王時,我們家的厄運就開始了。聖上並不是一個善忘的人。更糟的是,他也不是一個把別人功勞銘記一生的人。家姐助他廓清海內,他卻沒有與她共主天下的胸懷。偏偏皇子屢屢不得養成,家姐數度蒙受各種誹謗,好容易待到太子長成,又橫遭預謀廢立的謬論……一切,正如家父所說,皆因聖上早已對太安素氏生出疏遠之心吧!」他越說越是喪氣,「這一次,還是應該聽一聽法善大師的見地……」 素征揚眉,阻斷了父親的話:「法善大師的確頗有預見。可是事到如今,不正是因為他一再說著這樣喪氣的話、一再退縮嗎?若是當初沒有聽他阻撓,今日我家不是失去一個太子妃,而是擁有一位權傾天下的皇太后和一位穩坐丹茜宮的皇后!」 「住口!」呼出這一聲的不止素若巒,還有幾個長輩。 只有若巒的弟弟若華嘿嘿而笑:「為什麼不試試看呢?法善大師此刻不正好在宮中嗎?等到失去所有的機會,我們才開始死心塌地抱怨和後悔?我們家當初將丹茜宮兜入囊中,憑藉的可不是'明哲保身'四個字。」 「你在說什麼!」駁斥的聲音並不是很強勢。 素征得到叔父贊同,立刻有了底氣,向族親們大聲說:「還在等什麼呢?!難道你們想等到庶人洵也死去,然後渾渾噩噩地歎息到死嗎?」 「年輕人何必急於求成?」一個人說,「事情若是敗露,太安素氏將步上清河素氏的老路,永失宮緣。」 素征看著他冷冷笑道:「年輕人怎麼了?仁恭皇后比星後和阿璃更年輕。你們如有自信勝過年輕人,為何不與她一較高下?瞪著眼睛看她的詭計一步步實踐,便是你們的才能嗎?」 他目光炯炯望向父親:「退讓到何種地步,是太安素氏的底線呢?難道我們要從皇朝頂尖的貴族,淪落成一群膽怯的廢物,才能覺得更安心、更舒適嗎?」 「夠了。」素若巒「撲」的吹熄了燈火,在一縷輕煙上伸出手。 「來盟誓吧。」他說。 月光好奇這是怎樣的儀式,偷偷灑了一片光。 輕煙蕩盡,一隻、兩隻、三隻……所有的手握在一起,所有的臉皆是陰沉。 地面結了一層濃霜。 侍衛張大嘴巴,冰冷的空氣早充斥口、喉、胸,似乎已將他凍成冰雕。然而雙眼並未模糊——一盞紅色的紗燈在遠處晃過,仿佛飄蕩一般,輕盈地消失在宮牆盡處。 這一次,他看清楚了:提燈而來的不是懷敏皇后的幽靈,而是兩個人。 到底是誰呢?侍衛猜疑時已挪動腳步,終於看見霜地上兩行淺淺的腳印。他大著膽子循跡向前,卻聽身後有人沉沉地問:「你要往哪兒走?」 寒夜裡這樣一聲,足夠嚇人。侍衛幾乎是跳轉了身軀,看清眼前說話的人是宰相。皇帝恩准宰相于禁中休養,近來兩人在玉屑宮商談完畢,宰相就前往昭文閣對面的彰化閣留宿。這幾日在宮內見到宰相也非偶然,可是像今天這麼晚,卻是第一次。 侍衛立刻單膝跪地:「小人……」 「那邊沒有路。」琚含玄身披毛氅,擁著暖爐,態度也是一團融融和氣。 沒錯,那邊是一個死胡同。「可是……」侍衛掃了一眼地上的足跡。 「既然沒有路,為什麼還不回頭?」琚含玄悠閒地問。 侍衛已聽出話中的含義,慌忙叩首,倉皇地離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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