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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不會與現在有什麼不同。」令柔向之惠淒然一笑,「我除了忠心,一無所有。從以前到現在,一直如此。而'忠心'這東西,貨賣兩家就一文不值——宋之惠,你記著。」

  宮廷已有段日子未聽到巫祝二字。這一次花樣翻新,讓宮中上上下下吃了一驚:提鈴人原本擔負著驅散宮中妖氛的責任,可是有人指使她,將寫滿詛咒的符藏在吊鈴的手柄中。據說,這樣就可將沿路的妖邪魔氣全部趕往皇后身上。

  這可怕而複雜的咒術前所未聞,用心之險惡令所有人驚疑。宮正司沒有發覺有人對鈴鐺動了手腳,又沒察覺宮中有人行巫,當日兩名宮正就被各打五十板,逐出宮廷。宮正司一切事務,即刻交給原先的直長楊芳。

  素盈笑眼望向之惠她,道:「你初來丹茜宮,不妨先在承儀位下做個宮女。崔秉儀,你帶她去拜見承儀。」

  之惠斂容拜別,一路卻見崔落花的態度不冷不熱,淺笑道:「秉儀心中對奴婢的評價想必不高。」崔落花一旋身,莞爾道:「宋令人,你拿捏別人心思的本事的確讓我佩服。可你既然自詡是個識大體的人,就該知道,猜對了並不表示說出來有賞。」

  之惠忙為輕狂失言連稱恕罪。崔落花領她到了承儀處,嫣然笑道:「娘娘擔心你出賣了東宮妃,在東宮裡惹人惱恨引來殺身之禍,將你要來丹茜宮做個令人。你可千萬保住性命,別讓娘娘失望。」之惠神色愈加莊重,俯首道謝。

  崔落花謙謙答了一禮,走開老遠才暗自搖頭。

  宮女當中的蓮子姐妹意味著什麼,崔落花比素盈更加清楚。在素盈看來,出賣一個姐妹沒什麼了不起——互相傾軋是素氏姐妹當中不斷上演的戲碼。她不知道:結拜蓮子姐妹是宮女之間最神聖的誓言。宮女本該一心一意服從上位者的命令,但那命令如果危害到蓮子姐妹,她們甯死不會照辦。崔落花甚至聽說過,有蓮子姐妹不願參與各自主人的鬥法,一同自殺。這樣的宮女會被所有宮女祭祀。即便十年、百年之後,已無人知曉她們的來歷,她們的名字仍會被供奉在案前,結拜蓮子姐妹的宮女們會向她們虔誠地叩首。而出賣蓮子姐妹的宮女,將被宮廷中所有的宮女鄙棄,宦官們也會對她敬而遠之。

  宋之惠為了接近皇后,寧可背叛整個宮人世界。

  崔落花又歎:皇后身邊從來不會缺乏鑽營諂媚之徒。若是不加分別,不精心篩選恩惠所及之人,便會輕易讓這等投機小人見縫插針……

  她正唏噓,又看見信則與信默在丹茜宮外爭執什麼。她心中的不快更重,不想與他們兄弟照面,卻被信默看見。他撇開大哥向崔落花大步走來。

  崔落花避之不及,愀然不悅:「白大人,娘娘既然不收白家的賀禮,你又何必等在這裡糾纏不休?莫非惹出風言風語,對你有好處不成?」

  她向來顧及丹茜宮體面,很少以一己好惡譏誚外臣,唯獨待信默的神情拒人千里,說話又犀利。白信默渾如全然不覺,向她施禮之後,和氣地說:「下官怎敢褻瀆皇后以牟利。平心而論,皇后娘娘將下官拒之門外堅決不見,對外臣如此強橫,聲張出去對她可有好處?」

  崔落花故意放眼四望,淡然笑道:「好在這裡都是些不會聲張的人。白大人說出這種話,萬一真有離譜的言論,我們可好找源頭了。」

  信默早知丹茜宮不會對他友善,面不改色地說:「既然無論如何不能面見娘娘——此物務請秉儀轉交皇后。」

  崔落花見他毫無虔誠之心,本不願接,可信默堅定地把一隻巴掌大的小玉匣遞到她面前,分明不肯罷休。崔落花白他一眼,接過來想打開。信默手一翻,五指將匣捏緊了不准她動:「只有娘娘一人可看。」

  「什麼了不得的東西?難道比白家傳家的翡翠還要緊?」崔落花冷哼一聲,並不強看,不再搭理信默,轉身走入丹茜宮。

  素盈分明知道玉匣來歷,一見就放下臉道:「你拿進來做什麼?」

  崔落花只是微微一笑:「眾成其勢,一人堪毀。娘娘謹慎至今,不可不防那尚未出現的一個敗事之人。再說誠接君子,悅待小人。何必讓輕如鴻毛的白信默惱羞成怒,有機會變成那個壞事的人?」

  素盈忍了不悅之色,打開玉匣看了一眼——其中只有一張紙條。她皺眉展開,見上面只有四個字:「臘八,申時」。工整的字跡仿佛臨帖,一筆一畫不可不說是漂亮、規矩,然而沒有半點自己的發揮和變通。素盈認得這是信默的親筆。唯有「申」字中心一橫寫得異樣的長,兩邊都出了頭。顯然是刻意。

  她不明所以,翻來覆去看了一會兒,輕聲問:「他呢?」崔落花示意宮女召白信默進來,宮女回來卻報:「已走了。」

  素盈又問信則:「你兄弟說什麼了?」信則如實回答:「什麼也沒有說,只要把這東西交給娘娘。」

  素盈這下子更不明白。

  明日,申時。

  他來放下四個字,是什麼意思?素盈想了一陣子,不禁嘲笑自己:難道會是好意嗎?

  她將那字條撕得粉碎,依舊盛在匣中。「找個地方收起來,不要讓我再看見。」

  第十八章 當年

  絳色七寶素粥,赤黃雙色栗子糕,分盛在青玉碗白瓷盤裡。素盈親至榻前侍奉,深泓卻心不在焉。他隨便吃了兩口,問:「宮女行巫術的事,查到哪裡了?」素盈猜他一定知道其中關竅,她不能推說不知。

  「事情確有少許進展,但那宮女的供狀是真是假還未可知,宮正司不敢貿然下結論。」她說。

  「的確不可鬆懈。」深泓笑了笑,「臆測你有了身孕,就如此詛咒。倘若哪天真有身孕,還不知鬧成什麼樣。」

  素盈微嗔道:「這事也好拿來說笑嗎?不過,我看楊宮正是個銳意進取的人,比先前那兩位有魄力,應該很快就會有結論。」

  聽她提起楊芳,深泓含笑指著書案上幾本奏章,問:「你知道寫了什麼?指責你蠱惑聖聽,開內宮為近臣定罪的先例。」見素盈臉色變了,他又笑著說:「你不必擔心。將宮正們逐出宮廷的人是我,不是你。已經有人代你駁斥這些別有用心的非議。」

  素盈事後才知道,原來,開先例的人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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