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步天歌 | 上頁 下頁 |
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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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王的臉色倏然變了,一刹之後又恢復不信任。「石塊鬆動塌陷?你想讓我相信這樣的鬼話嗎?」 「啊……」深泓含笑點點頭,「是。那塊石頭確實被人動過手腳。先皇被引到那裡,也是事先計劃好。如果當時在他身邊的人是你,你也一定會奮不顧身去救你的父皇,可惜你沒有拉開那張弓。」 看著弟弟錯綜複雜的神色,深泓惋惜地歎了口氣:「其實,那張弓也是事先準備好。挑選弓的人,熟知你我的臂力,特意拿出一張我可以拉開,而你力所不能及的強弓。深凜——你在引弓之前,已經輸了。」 「奸佞小人!」秀王臉色蒼白地咒駡一句。 在他憤怒的目光中,深泓靜靜地站著沒有動,挺拔的身姿像一尊安詳的神像。 那一系列的事件之前,他也不知道。直到父親落水的一刹,他腦中霎時響起端妃的話:「到他身後。我等這一刻,已經等了十五年!」他立刻明白端妃要他不離父皇左右,等的正是這一瞬間。讓疏離十五年的父子邁出父慈子孝的第一步,還有什麼比共同經歷一場驚險更有效?不過,直到邁入皇城,端妃變成皇太后掌控後宮而沒有為難潘公公,深泓才恍然大悟:「他從來沒有背叛你,只是換了一種方式效忠。」皇太后狡黠地笑了笑,說:「否則他怎麼會特意挑出一張讓你技驚眾人、讓秀王出醜的弓?」 「奸佞小人!」秀王咬牙切齒地再罵一聲,「是你的陰謀害死我的父皇,是那毒婦害死我的母后!」 深泓勃然變色,身子雖然未動,但神態讓深凜在瞬間望而生怯。 「真正的毒婦是誰,你應該明白,只是不願意去想。」深泓冷笑著說,「我為了親近先皇,害他染上風寒。她卻借機要了先皇的命——為了在他下決心選我之前,讓你坐上皇位。」 「住口!」 「如果我沒能在那麼短的時間裡籠絡睿素兩族,此刻你母親的心願應該得遂,而且把謀害先皇的罪過全部推在我名下。就像你正在做的這樣。」深泓長長地歎了口氣,「其實你知道,有些看起來楚楚可憐的人,死得不冤。」 「住口!」秀王再一次憤怒地大吼。深泓於是閉口不提懷敏皇后的劣跡,儘管兄弟兩人都知道他說的是事實。沒有哪個素氏女子一塵不染。換了深泓自己,也不能容忍別人用醜陋的事實揭發自己的母親。 秀王緩了口氣,問:「你想怎麼處置我?」 深泓再度微笑,轉身向外走。他一直走到宮城城門上,走到已經等了一會兒的皇太后和皇后身邊。秀王被推到城門下,不解地仰望兄長。 皇太后冷眼看看這對兄弟。仿佛料到深泓還是不會當眾處死他的弟弟,她用極為冷淡的口吻問:「對不信你有善意的人行善,有什麼意義?」 深泓恭謹地回答:「我聽說,有種帝王叫做仁君,他們以仁愛治國。」 「呵,是這樣的。」皇太后用低微的聲音嘀咕,「你也可以成為那種帝王。不過,那種帝王只要對世人仁慈就可以了。只要對世人好一點,秀王這樣的傢伙,你殺多少個,世人也不會在乎,依然會把你奉為仁君。」 深泓沒有接她的話,俯瞰城下眾人,朗聲道:「朕與秀王共承氣血,何忍相殘。昔日秀王深得先皇垂愛,朕怎忍傷逝者之心?今赦秀王無罪,於京中賜第。」深泓一揮手,城下有人捧出一張漆黑的弓和一支箭。箭雖非崇山的箭,弓卻是當日的弓。「皇弟,朕將一箭之地賜你興建王府。東南西北,不管你意在何處,但射無妨。」 那張弓對過去的秀王來說不大容易,然而今非昔比。誰也能看出這是皇帝刻意厚待弟弟。他竟這樣放過秀王,讓人難以猜透他到底想些什麼。過去他強迫秀王在皇極寺出家,那時的秀王尚未謀反。如今他卻准秀王在宮城之外京城之內興造府邸,著實令人費解。難不成要將秀王一輩子軟禁其中? 深泓話音方落,百僚之中有人發表異議:「陛下仁慈友愛,恩澤四海。然秀王謀反重罪乃十惡之首,罪不容赦……」 「哈哈哈——」那人還沒說完,秀王就大笑起來,輕蔑地抄起弓箭,仰面向城樓上的深泓笑道,「果然是慈善仁厚的陛下!多麼愛惜手足,多麼冠冕堂皇!連我都要相信,你會真的既往不咎。」他神情戲謔,環顧四周,「我的王府,建在哪裡好呢?唉——無論在哪裡,都是你觸目可及之處。無論我住在哪裡,都要擔心你有朝一日變卦,又來取我的性命。只要你活著,天下就沒有能讓我安心的容身之處。」 他忽然一個旋身,引弓搭箭對著深泓。仿佛料到他會妄動,守衛城下的含玄幾乎在同一瞬間向他投出手中的纓槍。 弓弦「嘣」一聲斷了,羽箭無力地撲落在塵埃中。銀色的纓槍貫穿秀王的胸膛,鮮血很快蜿蜒成觸目驚心的詭異圖畫。 那個刹那,所有人無法回神。短暫的死寂之後,城下轟然亂了起來,諸臣都失了顏色,唯獨皇太后在城上「噗」的笑出了聲。「宛嶸的兒子,怎麼是這樣?」她用袖子捂著嘴,讓人看不出是冷笑還是鄙夷,「真是個讓人失望的孩子!」 深泓的神色一絲未變,看著躺在血泊與灰塵中氣絕的弟弟,悠悠地說:「天真明朗、率直驕傲,帶著不顧一切的決心和勇氣——這是您不屑的孩子,卻是先皇想要的孩子,所以,他才被養成這樣。」 皇太后微微偏頭,斜睨了深泓一眼,點頭說:「不錯。」她看著城下忙亂的人群,歎道,「這一次讓人再也無話可說。你對他仁至義盡,他卻以怨報德。真是死有餘辜。」她一邊說著一邊轉頭凝視深泓,又道,「不過還有小小瑕疵。如果不是琚將軍救駕及時,陛下豈不被他射傷?天子性命,怎可兒戲!」 「您已經讓人偷換了弓弦,一扯即斷,不是嗎?」深泓若無其事地說。 皇太后張了張口,欲言又止,最後嫣然一笑:「連我也不得不誇獎您了。」說罷,她被簇擁著離開。深泓向若星笑笑:「走吧。」 若星與他攜手回到宮中才淡淡地問:「陛下已經知道了吧?」 「嗯。」深泓很隨意地回答,「如果你說的是你事先叮囑含玄,讓他一見秀王妄動就格殺——我已經知道了。」 若星的神色似乎微微變了,她迅速地掩飾過去,說:「這麼說來,秀王今天又輸在挽弓之前。」 深泓見她對秀王的舉措有些輕視,便問:「要是你給他出謀劃策,該怎麼教他保命?」 「當然是別去碰那張弓,二話不說跪地謝罪。」 「是啊……」深泓點點頭,「換了我也是這麼做。可他是秀王,出生就被世間至尊的夫妻疼愛,從小睥睨天下。他不會當眾下跪,也不會覺得自己有罪。如果他懂得忍辱偷生,當初就不會從皇極寺逃走。他是在任何時候都選擇豁出性命一搏的人。」 若星托著腮望向她的夫君。他還是這麼年輕,可是若星覺得他似乎突然間又變得深不可測。他不動手,但他的敵人們註定死去。他們的死亡成就他的聖名,而不能詆毀他,不能讓他在旁人眼中變成一個冷血暴君。 若星想著想著就笑起來。 「笑什麼?」深泓問。 「唉——吾皇!」若星歎一聲,笑著偎在他懷中,什麼也沒有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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