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十年懵懂百年心 | 上頁 下頁 |
一六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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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燕蘇刺出的一劍再次被胡公公攔住了。胡公公的兩指捏在龍泉劍劍身上,面對燕蘇,低著頭的樣子似乎有些惶恐,阻止的態度卻很堅決。燕蘇大怒,「胡一得,你什麼意思,竟敢以下犯上?」胡公公臉上露出迷惘之色,喃喃說:「連陛下都走了……我這個從小看著陛下長大的人竟然還活著,跟白髮人送黑髮人又有何區別……」他右手牢牢抓著龍泉劍,頓了頓說:「皇后娘娘和殿下的話老奴剛才在外面聽見了……」 他見燕蘇臉色大變,忙補充說:「殿下和娘娘放心,老奴敢保證,除了老奴外,沒有其他人聽到。」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說:「人老了,眼睛不行,耳朵反倒越來越靈敏。」長長歎了口氣,他不緊不慢地說:「當年換太子一事娘娘只是從某個宮女那裡聽來的一鱗半爪,而老奴卻從頭到尾參與了整件事情,所以知道事情真相遠遠不止娘娘說的那麼簡單。」 「當年雲夫人也就是池毓秀池小姐和已故的皇后娘娘同時生產,娘娘生下的是一個小公主,而雲夫人生下的卻是一對雙胞胎。雲夫人並非娘娘下毒手害死的,而是難產死的。娘娘為了保住自己的權勢和地位,便將孩子調換了過來,不過只能留下一個孩子。她命我將另外一個孩子處理掉,我狠不下心腸殺這個剛出生一天還不到的小男孩,便將他丟在京城外的一座樹林裡,親眼看著一個落魄秀才把他撿走了,這才回宮覆命,跟娘娘說事情已經辦妥了。後來聽說這個孩子在同安寺住下,學得一身上乘武功,我很欣慰。」他說完後看了眼地上重傷不起的東方棄。 東方棄勉強爬起來,踉踉蹌蹌倒退一步,看了眼胡公公,又看了眼燕蘇,聲音像是從地底發出來一般幽冷,「胡公公,照你這麼說,我跟燕蘇燕兄是親兄弟了?」他感覺十分荒謬,笑了起來,「那麼,我跟他誰是哥哥,誰是弟弟?」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此刻竟然還有心情問這種事。胡公公指著燕蘇說:「殿下比你晚一刻鐘出生,自然你是哥哥。你臉上之所以有那道疤痕,是娘娘身邊另外一個侍衛拿劍要殺你,我攔住了,不過你的臉還是被他的劍氣弄傷了。你小時候我還去同安寺看過你一次,後來聽說你跟天竺來的高僧弘一大師雲遊天下,我很高興你離開了宮廷鬥爭。」 燕蘇早已被今天發生的一系列的事震驚得目瞪口呆,沒想到還有更離譜的,現在他居然和東方棄是孿生兄弟!忍不住自嘲說:「突然冒出一個雙胞胎哥哥,我是該慶倖還是該絕望呢?」他聲音接著轉冷,「東方棄,我管你是誰,你今天必須得死。而我,燕蘇,從今天開始,就是大周朝的皇帝,繼承大統,號令天下,沒有人可以動搖!」 雲兒短暫昏迷,被燕蘇的怒吼聲震醒,見他要殺東方棄,喘息道:「好,好得很,今天索性大開殺戒……普天同慶……咳咳咳……」胡公公走到她身邊,指著她眼角藍色的淚痣輕聲說:「小公主,你甫一出生便有這顆淚痣,老奴記得很清楚。你放心,老奴便是拼了這一條老命,也要把你身上的毒給逼出來。」說著盤腿坐下,要運氣為雲兒驅毒。 王皇后看著他們,搖搖晃晃站起來,面無表情地說:「胡一得,沒用的,她沒有中毒,你救不活她的。」胡一得本以為雲兒不過是服了毒酒,真氣在雲兒身上游走一周,臉色一黯,對雲兒破敗的身軀無能為力,頹然站起來,「小公主,老奴老了,不中用了,也活夠了,這就到地府伺候陛下去,陛下是一刻都離不開老奴的。」說完自斷經脈而死。 沒有人料到事情的本來面目竟然如此荒謬、殘酷,整個景泰殿如死一般寂靜。 東方棄爬過去將雲兒摟在懷裡,滿心憐惜,輕聲說:「雲兒,不怕,還有我呢。」他抬頭看著燕蘇說:「你千方百計將她留在身邊,卻把她害得半死不活,吃了這麼多苦,受了這麼多的罪。我要帶她走,永遠不會再回京城。你今日如果要殺人滅口,就把我們一起殺了。」 燕蘇還沒來得及說話,卻見王皇后撿起地上掉落的龍泉劍,橫劍自刎。燕蘇大叫一聲,搶過去阻止。王皇后倒在地上之前沖他微微一笑,燕蘇抱住她放聲大哭,「母后,母后!蘇兒剛才不過是說狠話,沒想過要你死,真的!」王皇后費力地抬起手,摸了摸他的頭,輕輕點頭表示知道,示意他別哭,右手食指指著龍床上的周明帝,點了兩點。燕蘇哽咽問:「你是想跟父皇合葬,是嗎?」王皇后點了點頭。燕蘇擦乾眼淚,「蘇兒答應你。」王皇后心裡一寬,在他懷中永遠地閉上了雙眼。 燕蘇將王皇后和周明帝並排放在寬大的龍床上,失魂落魄地站起來,對著搖曳不定的燭火惘然地說:「這是哪裡,我是誰?」所有的一切在今夜轟然倒塌,從小構築的世界原來不過是一個虛無的泡沫,一捅就破,萬事萬物全都化成一個虛假的黑影,讓人分不清、辨不明到底什麼是真,什麼是假,什麼是愛,什麼是恨。讓人不由得懷疑身邊的人和事是否真實存在過,還是只是永遠的黃粱一夢?可是這種存在為何又如此殘忍而疼痛,連喘氣都覺得像是被人割了一刀? 東方棄見燕蘇似乎魔怔了,一直把頭伏在周明帝和王皇后的屍體邊發呆,燈火下看過去的刹那,好像他整個人的靈魂似乎都掏空了,只剩下一個乾枯、蒼白的軀殼。他從未想過自己原來還有一個孿生弟弟,可是這有什麼用呢,知道事情真相遠比不知道更殘酷、更無情、更無力回天。他抱起滿身是血的雲兒,拖著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挪出了景泰殿。 燕蘇沒有阻攔。 第七十九章 同來何事不同歸 東方棄抱著雲兒一路來到禦藥房。孫毓華給雲兒探了脈,撚著鬍鬚說:「雲姑娘沒有中毒,不過服了墮胎的藥物,又受了寒,加上她以前寒毒深入肺腑,又受過重傷……」說著搖了搖頭,「東方公子,老朽不才,實在無能為力。」臉上忍不住露出慚愧之色,見東方棄臉色霎時變得雪白,像被什麼擊中一般後退一大步,把身後木架子上一大包包好的藥材帶落到地上也沒發覺,忍不住安慰他,「老朽一生行醫救人整整四十三年了,還從未見過像雲姑娘這樣的情況。生也是命,死也是命,一切皆有定數。東方公子,你切莫太過於執著,傷了身子。」 王皇后原本打算瞞著燕蘇送雲兒出宮的,想到她身體孱弱又懷著孩子,現在孩子小還沒什麼,萬一肚子大了呢?以她那樣的身體,豈不是一屍兩命?為了保她一命,強迫她喝墮胎藥,雖然沒什麼好意,卻也說不上是惡意。她一直在殺不殺雲兒之間來回徘徊,一會兒一個主意,到最後連自己也控制不了,因此做法也很激烈。沒想到雲兒喝下藥之後,東方棄沖了進來,變故突起,後來事情的發展完全超出了她的預料。 東方棄微微點了下頭,慘白著臉說:「東方謝過先生關心。既然生也是命,死也是命,再怎麼強求也沒用……我帶雲兒走了。今天沒帶銀子,改日再奉上診金可好?」孫毓華忙說:「不用,不用,老朽醫術有限,救不了雲姑娘,慚愧得很。江湖中有不少奇人異士,或許有別的辦法。雲姑娘既然昏睡八年還能醒過來,一定是福澤深厚之人,吉人自有天相,這次說不定另有什麼奇遇呢。」東方棄謝過他出了禦藥房,拿著胡公公給的令牌,一路暢通無阻出了皇宮。 當夜,他從皇宮偷了一輛寬大舒適的馬車,套在獅子驄和旋風身上,順帶偷了一些食物和水,連夜離開了京城。青石板鋪成的街道上,傳來有規律的嗒嗒的馬蹄聲。四周一個人影都沒有,也沒有燈,甚至沒有風,黑暗和寂靜將他們緊緊地抱在懷裡,世界被隔絕在另一端,殘忍而安寧。 馬車走得很慢,幾乎感覺不到一絲震盪。雲兒輕輕咳嗽一聲,東方棄忙掀開簾子進來,「你醒了?餓不餓?」雲兒搖頭,喘息說:「水……」東方棄忙打開水壺,摸了摸說:「涼的,你等會兒。」他將銅水壺握在手裡運氣熱了一熱,這才倒在瓷杯裡,杯子上方冒出氤氳的熱氣,他的手心被燙成鮮豔的血紅色,而他本人卻毫無知覺。 雲兒就著他的手,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喝了一小半,搖搖頭表示不要了,連聲喘氣。東方棄放下茶杯,拿出油紙包著的各色糕點,樣式精緻,有圓的、方的、菱角式的、梅花式的……輕聲說:「你一個晚上沒吃東西,多少吃點,才有力氣趕路。」 雲兒搖頭,咳了一聲說:「不餓。」東方棄看著她氣息奄奄的樣子,頓了頓,故意不滿地說:「多少吃一點。深更半夜的,你還挑三揀四!」雲兒笑了一笑。他將千層糕一點一點捏碎,就著熱水喂雲兒吃下。雲兒吃了兩口,可憐兮兮地看著他,皺眉說:「難吃,想吃葡萄。」推開他的手,不肯再吃。 東方棄嘗了一口,點頭說:「確實不怎麼好吃,想必蒸的時候廚子睡著了,又硬又甜。明天我去弄葡萄。」雲兒「嗯」了一聲,問:「這是哪兒?」東方棄掀開簾子往外看,黑糊糊的一大片樹林,什麼都看不見,「我也不知道。」萬籟俱靜,只有馬車哐當哐當的聲音以及路旁時斷時續的流水聲傳入耳內,兩人靠在一起,呼吸可見。雲兒不怎麼在意,閉上眼睛說:「在哪兒都無所謂。」東方棄遲疑了一下說:「我們回天山吧。」八年前雲兒受了那麼重的內傷都能起死回生,這次為什麼就不能呢?他相信只要回到天山,一切都有轉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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