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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雲兒打斷他,「魏經天便是魏司空的父親吧?」東方棄點頭,「魏經天那人年紀不小了,使得一手好劍法,卻是個火暴脾氣,江湖上的人都在議論魏家的世子喜歡一個唱戲的男人,魏經天顏面盡失,咽不下這口氣,派人去抓孫一鳴以威脅兒子。孫一鳴一心念著魏司空,想看看他傷得怎麼樣,故意被抓,被折磨得一條命去了半條。魏司空眼瞧著看不下去,當著孫一鳴的面答應父親娶妻生子,孫一鳴唯有失魂落魄離開了魏家,哪知道魏司空轉頭就跑出去找孫一鳴。魏經天這回氣得大發雷霆,對兩人下了江湖追殺令。魏司空還沒找到孫一鳴,魏家的人卻在鳳陽先一步找到了他。」

  東方棄頓了頓,接下去說:「那時候孫一鳴眼睛已經瞎了,自然打不過魏家的人,我和吳不通瞧不下去,又不敢明目張膽得罪魏家,只好偷偷摸摸救了他。後來給他買藥療傷的時候洩露了行蹤,魏家的人追了上來,對孫一鳴說了一大堆的話,大部分跟魏司空有關。孫一鳴歎了口氣,對琴彈了一首《長相思》,仰脖喝了毒酒。其實他傻得很,雖說魏經天下了江湖追殺令,不要這個兒子了,可是誰都知道魏司空是魏家唯一的兒子,誰也不敢當真殺了他,免得魏經天將來反悔,轉頭報復起殺他兒子的兇手來。聽說後來魏司空將孫一鳴埋在相思樹下。

  「這就是我和吳不通之所以在鳳陽的前因,至於後果,就是發現了採花大盜封厲。封厲此人,擅長輕功易容,以前就跟我有過節,我逼他發毒誓金盆洗手。吳不通認出了他,說他又開始幹採花這個行當了。我聽得是比武招親一事,心下就有些遲疑,他要通過這種方式娶老婆,我總不好插手。待後來知道他和史家有不共戴天之仇,這才察覺不妙……」說著長長歎了口氣,甚是自責,「如果那時候我沒有猶豫的話,也不會發生後來的事了。我和吳不通趕到的時候,已經晚了,封厲侮辱了史家的大小姐,正要殺了她洩憤……」

  雲兒聽到這裡,心裡咯噔了一下,差點叫出聲來,結結巴巴地說:「你是說史瀟瀟她不是沒事,而是已經被……被……」東方棄沉痛地點頭,「唉……我一直很內疚。史姑娘大概是因為驚嚇過度,醒來的時候對於這件事不大記得。我和吳不通大大松了一口氣,心想她不記得最好。」雲兒將其中的經過在腦海裡仔細想了一遍,問:「然後她便纏上了你?」

  東方棄十分尷尬,「史姑娘誤以為是我救了她,因此十分感激,想要報答,其實她大可不必這樣,我見了她,只覺得對不起她……」所以長久以來他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包容史瀟瀟。他見雲兒不說話,看了看她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說:「雲兒,這件事你別跟別人說,史姑娘她……」

  雲兒揮手,「你以為我吃飽了沒事,整天東家長西家短,唧唧喳喳說個沒完沒了?」心中卻十分茫然,沒想到史瀟瀟竟是這種情況,叫她怎麼辦?若是史瀟瀟從今以後便跟在東方棄身邊,她該何去何從?正所謂一山不容二虎,女人可不就是老虎嗎,何況又都是漂亮的女人。她抬頭問東方棄:「你想怎麼辦?」東方棄很是為難,「她都找到九華門來了,我總不能趕她走。江湖險惡,她若是有個意外,我于心難安,總要找個機會把她送回史家去才是。」

  雲兒搖頭,「她不會回史家的。」笑話,千辛萬苦溜了出來,怎麼肯回去,不一哭二鬧三上吊就不錯了。把她送回史家?做什麼?拜堂成親嗎?說不定史老爺子心疼孫女,顧不上門當戶對,破例允了這門親事呢。再說東方棄可不差,武功高強不說,儀錶堂堂,心地又好,是乘龍快婿的不二人選。她心裡將這些念頭過了一遍,突然說:「東方,趁人沒發現,我們這就溜吧。」她此刻也只能想到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再說燕蘇將她看管起來,半點自由都沒有,還不如走了算了。天下之大,何處不可容身?

  東方棄見她仰頭看著自己,眼睛裡閃著光,滿臉期待,帶著一股倔強和不顧一切的任性,上前抱住她,輕輕擁在懷裡,「躲得過一時,躲不過一世,總要把史姑娘這事解決了才能走啊。不然留下的這個爛攤子讓誰收拾?」他也想跟她走,兩個人無事一身輕,一直往前走,縱是天涯海角亦無畏無懼。

  雲兒卻惱了,掙開來,「你心裡喜歡那個史瀟瀟是不是?」東方棄頭疼地說:「雲兒!」今天晚上的這番話他算是白講了。雲兒心裡知道東方棄的難處,他本來就覺得自己對不住史瀟瀟,眼下更不可能扔下她不管;可是她也不能忍受另外一個女人搶走了原本屬於自己的男人,還可以裝作無所謂的樣子。她性格其實和燕蘇頗有幾分相像,不但獨佔欲強,而且霸道任性,骨子裡亦不比燕蘇善良到哪裡去,只不過因為東方棄不喜,一直壓抑自己罷了。

  雲兒盯著他一字一句地問:「你真的不走?」東方棄摸了摸她臉蛋,連聲哄她,「雲兒,乖,跟史姑娘說清楚,我們再走,好不好?」雲兒揮開他的手,「我要回去了。」頭也不回地走了。東方棄見她不高興了,連忙追上去,扯住她的手。雲兒斜眼看她,沒好氣地說:「幹什麼,你答應走了?」東方棄嘿嘿一笑,「我送你回去。」雲兒跺腳,把手抽回來,「不用,我自己會走!」氣哄哄地走了。

  這不是氣話,她當真走了。

  第三十七章 上得山多終遇虎

  雲兒怎麼可能回去自投羅網?當下拐了個彎就要從後門溜出九華門。路經前院東廂房的時候,想起燕蘇就住這裡,不由得停住腳步。她這一去,是不能跟他回京城了,以後還能不能見面都說不定。他明天一早醒來發覺她不在,不知會氣成什麼樣呢!腦海裡閃過芙蓉山頂滿手是血的他咬牙拽住自己手的樣子,俊美無雙的容顏皺在一處,五官扭曲得變了形,可是死命不肯鬆手,喘著氣安慰她不要怕,自己的身子卻一點一點往下傾斜,他嘴角的血滴在她的臉上,沾濕了她的睫毛,溫熱溫熱的,帶著濃重的血腥味……

  她心裡一軟,十分渴望再見他一面,知道周圍守衛森嚴,輕輕躍上牆頭,見院裡有幾個侍衛來回巡邏警戒。靠近燕蘇臥室外有棵高大的柏樹,雲兒趁人不注意,施展輕功躍了上去。窗戶裡透出昏黃的光來,映著人的影子來來回回地移動,淺淺淡淡的,偶爾傳出一兩句交談,時斷時續,聽不清說什麼。雲兒知道燕蘇還沒睡,輕輕歎了口氣,他這個太子殿下當得忒辛苦了點,成天提心吊膽、寢食難安,哪裡有半點安富尊榮、無憂無慮的樣子。

  吱呀一聲,有人推門出來。她下意識縮頭,躲在樹影裡,不敢看前方,怕眼珠反光被人察覺。聽魏司空說:「殿下,夜深了,你早點休息,明天一大早還要趕路呢。」雲兒偷眼瞧去,燕蘇站在門口,迎風而立,夜風吹動他頭上佩戴的紗巾,掃在髮髻上。他一直沒有說話,看不清臉上的表情。魏司空沉吟了一會兒,輕聲說:「殿下暫且寬心,李措再驕橫,難道還能造反嗎?」

  燕蘇歎了口氣,「以前或許他不會這麼想,可是如今,唉,父皇越來越……只一味求仙訪道,萬一有什麼不測,我跟母后勢單力薄,朝中大臣又都是牆頭草,見風使舵、明哲保身的居多……」他察覺到這話很是頹喪,縱然是在魏司空面前,也不能這般沒志氣地示弱,於是頓住了沒有往下說。

  魏司空不知道說什麼好,他並不擅長朝廷裡的這些鉤心鬥角,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往自己的房間去了。燕蘇仰頭看了半晌黑漆漆的夜空,周圍靜悄悄的,半聲蟲鳴鳥唱也無,只聽見風吹過樹枝嘩嘩嘩的聲響,似乎在瑟縮發抖。他的身影在半明半暗的燈光下被拉得很長,冷冷的,半透明,很是淒清慘澹。他就這樣站著,半仰著頭,一動不動,不知在想什麼,興許什麼都沒想。雲兒仿佛能聞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孤單寂寞的味道。直到跟在身後的馮陳出聲提醒他,他這才進去了。過了一會兒,屋裡的燈火一暗,想是睡下了。

  雲兒趴在樹幹上,呆呆地想他身份如此尊貴,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婢僕侍衛成群結隊,卻是這麼的不開心,能和他做伴的仿佛只有他自己的影子。鼻子莫名一酸,差點就要奔過去,哪怕只陪他說一會兒話也好。好不容易忍住了,抬頭看了看周圍,隨時有可能被發現,再不走恐怕就來不及了。她想了想,溜下樹來,躲在漆黑的樹影裡,用匕首在樹幹上刻了「保重」兩個字,也不知他看不看得到。要走時,橫出的樹葉勾住了頭髮,她連忙用手按住,確定沒什麼狀況後,趁人不注意,悄悄溜了出去,一路出了九華門,趁黑往山下飛奔而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天微微亮,道路兩旁的草木依稀可見,她也不知要去哪裡,在路口略站了站,沿著官道一路往北走。她走了一夜的山路,又累又餓,遂坐在路邊的大石上歇腳。有挑著擔子進城賣菜的老農,三三兩兩聚在一處歇息。雲兒見他們擔裡的藕雪白鮮嫩,買了兩節,甚是甘甜,既充饑又解渴。她打聽到前方是一個叫富陽的城鎮,心想自己什麼都沒帶,不如進城買些衣裳乾糧等物。

  進了城發現雖是小鎮,生活卻甚是富足,日常用物一應俱全,街上人來人往,很是熱鬧。她買了些胭脂水粉和一套換洗的衣服,在夥計的指點下來到鎮上最好的鋪子吃飯。店面有些破舊,客人卻很多,挨挨擠擠坐滿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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