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十年懵懂百年心 | 上頁 下頁
六六


  燕蘇氣得臉色一變,跳起來說:「你幹什麼?」雲兒雙手抱胸,好整以暇地說:「你不妨自己嘗嘗。」燕蘇喝了一口,又酸又澀,難以下嚥,立即吐了出來,怒道:「這什麼茶!」雲兒斜眼看他,沒什麼表情地說:「這茶大概是幾天前的,可惜你這番工夫白費了……」很是幸災樂禍。燕蘇狠狠摔了茶壺,頗有種俏媚眼做給瞎子看的感覺,懊惱地坐下,好半晌方問:「你的傷……好了嗎?」

  雲兒道:「我沒受傷,只不過大大地病了一場。」腦海中突然晃過芙蓉山頂他滿手是血拽住繩索的場景,心中一熱,頓了頓說:「嗯……對了,你的傷呢……好了嗎?」一句話說得結結巴巴,眼睛看著燕蘇的右腿,心想已經能走了,應該沒什麼大礙了吧。他卻不答,一把扯過她左手,捋起她袖子,手腕上有一道長長的細疤,是那日在山洞喂血救他時留下的。他手指輕輕撫過那道傷疤,眸光變得幽深,過了許久說:「雲兒,我永遠會記得的。」

  雲兒忙說:「不用,不用,我救你並不是因為心腸多麼的好,是因為你救我在先,咱們一報還一報,分毫不差,互不相欠。你呢,可別永遠記得,忘了最好。」說著要扯回自己的手,燕蘇卻不放,眼睛直勾勾看著她,神情慢慢變得不悅,陰沉沉地說:「我說永遠會記得就永遠會記得,你最好給我永遠記得!」雲兒甩開他,揉著抓疼的手腕道:「說什麼繞口令呢,你快放開我!」燕蘇一手掐在她喉嚨上,惡狠狠地問:「記得了嗎?」雲兒心下一凜,忙說:「記得了,記得了!」點頭如搗蒜,暗暗翻了翻白眼。這傢伙動不動就使用暴力威脅自己,虧她剛才還擔心他的傷勢,簡直是鹹吃蘿蔔淡操心,多管閒事。

  燕蘇瞪了她一眼,「你心裡一定在罵我對不對?你若是肯乖乖聽我的話,我也不會動不動就發脾氣。」心中想的卻是,這個小鬼頭刁滑得很,若不給她吃些苦頭,對自己的話一定是左耳進右耳出。手上的勁道放鬆了些,生怕壓疼了她。雲兒暗想他倒像自己肚裡的蛔蟲,口裡卻說:「您是太子殿下,就是借我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罵您啊,這不是自尋死路嗎……」眼睛看著他依然頂在自己下巴上的五指,說:「你想幹什麼……」

  燕蘇冷哼道:「不見得吧?」明知她言不由衷,還是放開了她,指尖在她脖子上滑過,又細又膩,冰冰涼涼的,觸電般連忙縮了回來。心中跟著一熱,咽了咽口水,強壓下那股悸動,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說:「既然知道錯了,我且放過你。以後離東方棄那小子遠點,聽到了嗎?」說完一臉凝重地看著她。

  雲兒本想大聲反對,無奈剛剛受了驚嚇,魂還沒收回來呢,哪有力氣跟他打對台,只好先敷衍他,「知道了。」他甚是滿意,摸著她的頭髮說:「這才好。你是我的人,自然要聽我的話。」雲兒咕噥:「誰是你的人?」他笑道:「你賣身契都簽了,怎麼不是我的人?」雲兒想到此事就鬱悶,拍開他的手,「不要摸。」憤憤然躺下,將被子拉過頭頂。

  燕蘇也不生氣,湊上前笑眯眯地說:「怎麼了?」轉念一想,又說:「這裡冷得很,條件又差,等你病一好我們就走,好不好?」見她不答,自顧自說:「天氣越發冷了,只怕要下雪。我有一件白狐裘,是用九尾狐腋下的白毛制的,天下只此一件,連父皇都沒有,能遮風擋雨,水火不懼,十分暖和,我拿來給你好不好?」那是他的心愛之物,卻想也不想便給了她。雲兒躲在被裡悶悶地說:「我才不要它。」他仿佛沒聽見似的,把她從被子裡扯出來,眼睛在她身上來回掃了一圈,說:「到時候只怕要叫裁縫來改一改。你這麼瘦,要吃胖點才好……」坐在她身邊,囉裡囉唆說了許多話。雲兒由著他自言自語,捂著臉不答理他。

  這時吳語捧了臉盆毛巾進來,見了燕蘇,忙行禮道:「燕公子。」燕蘇是太子一事,極其隱秘,九華門等人都不知道,只當他和魏司空一樣,乃高門大族世家子弟。他這會兒心情正好,毫無瑕疵、宛若雕塑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說:「有勞了。」語氣很客氣,舉手投足尊貴得體。這麼多天來,吳語還是第一次見他笑,臉上不由得微微一紅,「不必客氣。」轉過頭去,輕聲喊:「雲兒姑娘,你可醒了?」

  雲兒忙坐起來,沖她笑著說:「早醒了。」對著燕蘇沉下臉來,粗聲粗氣地說:「我要洗漱換衣服,你站這裡做什麼?」燕蘇見她坐起時,衣領撐開,微微露出一截鎖骨,忙側過頭去,「我走了,回頭再來看你。」帶上門,逃不及似的去了。

  吳語看著他走遠的背影,歎道:「燕公子對你可真好。」雲兒愣住了,「什麼?他對我好?你哪只眼睛看到他對我好了?」他剛才還用手掐住她咽喉來著!吳語低下了頭,「上次我見他因為魏公子說了一句玩笑話,就大發雷霆,嚇得底下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可是你這樣跟他說話,他也不生氣。」雲兒不屑地說:「這樣就叫對我好了?他把我按在凳子上毒打四十大板的時候你還沒見過呢!」吳語支支吾吾地說:「興許,興許你是誤會了,他對你這麼好……」

  雲兒不耐煩地說:「誤會什麼,屁股現在還青著呢。我才不會因為他一點小恩小惠就忘記以前的深仇大恨!」說著懷疑地看著她,「吳姐姐,他到底給了你多少好處,你這樣幫他說話?」吳語飛紅了臉,忙道:「瞎說什麼,他哪有什麼好處給我啊。趕快洗臉,等會兒水涼了。對了,你穿我的衣服可好?我們倆身量差不多,我新制了一套冬衣,正好可以給你穿。」雲兒摟住她的胳膊,笑著說:「謝謝姐姐。」想起一事,說:「有一隻黑色的大老虎,你知道嗎?」

  吳語笑著說:「哦,你說大貓啊,是我養的。前些時候它淘氣,咬死了院子裡的一條狗,我一時生氣,把它趕了出去。原是想它長到這麼大,也該回山裡跟同伴在一起啦,哪知道三番兩次趕它,最後還是回來了。」雲兒笑道:「一定是它捨不得你。說起來,大貓還是我的救命恩人呢。等什麼時候有空了,你帶我去看它好不好?」吳語笑著答應了。

  吳語回去給雲兒找衣服時,路上碰到燕蘇。他負手立在風中,穿一件月白色綢衣,也不怕冷,系一條織金腰帶,頭上戴著束冠,上面嵌了一粒圓潤碩大的明珠,越發顯得豐神俊朗,面如冠玉,和剛才衣衫不整的樣子判若兩人,攔住她問:「雲兒精神還好嗎?有沒有喊冷?早上吃了多少飯……」問得甚是詳細。

  吳語一一回答:「精神還好,說了好一會兒的話,只是氣血不足,臉色有些蒼白。早上吃了一碗枸杞紅棗粥,喝了半盞參茶。我這會兒正要拿厚一點的衣服給她呢。」他微微點頭,隨即又蹙眉道:「怎麼吃得這麼少?」吳語便說:「大病初愈的人,吃多了也不好。」他沉吟不語,示意跟在身後的馮陳拿一袋銀子給她,淡淡說:「賞你的。」抬腳就要離開。

  吳語看著他的側影,嘴唇微抿,沒有接。馮陳硬是將銀子往她手裡一塞,「拿著啊,發什麼愣。」心想九華門的人窮得很,連頓像樣的飯菜都買不起,還是他吩咐手下從附近的村鎮買了些新鮮的野味蔬菜送上山來,一個小姑娘,突然得了這麼多銀子,一時半會兒嚇著了也是有的。哪知她突然對著燕蘇的背影說:「公子,我不要銀子。」聲音雖然輕輕柔柔的,但是臉上神情卻很堅決。

  燕蘇轉過身來,冷冷問:「你什麼意思?」看她的目光甚是不悅。吳語被他看得心裡發毛,結結巴巴地說:「我……我照顧雲兒……雲兒姑娘……不是……不是為了……銀子……」短短一句話,說得七零八亂。燕蘇想到魏司空曾說過,江湖中人最講義氣,大概覺得自己侮辱了她,便說:「你且拿著,雲兒的吃穿用度,都要銀子。」他自然看出了九華門經濟不甚寬裕,不再理她,徑直往前走。

  吳語小跑追了上去,喊道:「公子,你和雲兒,還有東方大哥都是九華門的朋友,來九華門做客,要是還收朋友的銀子的話,那也太不夠意思了!」說著將錢袋還給他。燕蘇站定了看她,沒有說話。馮陳知道主子被拒心中定然不快,忙說:「九華門熱情好客,公子自然感激得很,不過這些銀子只當是給九華門的兄弟們買酒喝。」吳語笑著說:「那也太多了,沒有這樣的道理。」

  燕蘇十分不耐煩,「讓你拿著你就拿著,哪來這麼多的廢話。」吳語見他生氣,怔怔看著他,微微一笑說:「公子若是覺得心裡過意不去,定要有所表示,那隨便給點什麼就好,只要不是銀子便成。」燕蘇懶得跟她多說,隨手從懷裡掏了件物事扔給她,掉頭去了。

  吳語拿在手裡細細觀賞,原來是核桃大小的一塊石頭,顏色翠綠,中間鏤空雕了一隻黃鸝,嘴裡還銜著一枝花,栩栩如生,技藝精湛。心下大喜,忙收在懷裡。燕蘇一向喜歡收集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這樣的小玩意兒不知道有多少,順手便給了她,省得她再唧唧喳喳,聒噪得緊。吳語卻當做是無價之寶,回屋找了根紅色的絲線穿起來,掛在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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