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十年懵懂百年心 | 上頁 下頁
二四


  「她暗算本公子,並且偷走了龍泉劍,如我沒料錯,只怕此刻已經出了別院。派人下去,凡是今晚出府的人,仔細盤問,一個都不能放過!」他語氣平靜,臉色卻極差。

  馮陳一驚,忙問:「公子,你沒事吧?」他揮了揮手,「還不快去查!你傳我的口諭,讓周雲龍下令通緝她,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有知情稟報者,重重有賞,誰要是敢窩藏不報,立斬不赦。」馮陳見事態嚴重,連公子最寶貴的龍泉劍都丟了,不敢怠慢,連忙去了,調動府內的侍衛,連夜去追。

  燕公子籲了一口氣,一頭鑽進水裡,許久才浮出水面。被一個武功低微手無寸鐵的小姑娘暗算得逞,他這次可真是陰溝裡翻船,栽跟頭栽到姥姥家了。幸虧她只是見財起意,偷了就跑,不然,若是其他別有用心的人,說不定早就趁自己昏迷不醒,著了道兒的當口,一劍殺了自己。他一向心性謹慎,防範周全,像今天這樣任人宰割的情況,還是生平頭一遭。想到這裡他不由得苦笑,自從在鴻雁來賓遇上她以來,自己就倒透了黴,一輩子的臉都丟盡了。這女人,簡直是從天而降的禍水,專門克他。

  而雲兒何嘗不認為他是憑空冒出的災星呢,看她此刻畏首畏尾委委屈屈躲在一棵古槐的樹洞裡就知道了。昨天晚上她剛跳下牛車,就見一隊帶刀侍衛追了上去,領頭一人親自掀開簾子確定裡面無人後才上馬離去。不到一刻鐘,只見大批官兵擎著火把,沿途警戒盤查行人。她嚇得臥在草叢裡,一動也不敢動。

  天濛濛亮時,她想偷偷溜進城去,哪知守城的官兵拿了自己的畫像,一個一個對照著盤查,對於進出的車輛尤其注意,任憑是誰,都要搜查一遍,連臨安城裡達官貴人的車馬都不例外,很難混過關去。她哀歎一聲,看來自己是被通緝了。摸了摸身上背著的龍泉劍,心想這個東西太顯眼了,得想個辦法藏起來才是。

  離城門不遠的地方有片斜坡,古木參天,蓊郁茂盛,樹葉密得陽光都透不進來,遮天蔽日,涼氣森森。當中有棵榕樹,枝幹粗壯,只怕要六七人手拉手方合抱得過來,樹下設了一座簡陋的小廟,木頭搭成,只有一人來高,供奉的是土地神,僅能遮風避雨罷了。前面的銅爐裡猶有香火的痕跡,地上還擺了幾個饅頭,硬得跟石塊一般,簡直拿起來就可以當暗器使。

  雲兒隨便拜了幾拜,口裡說:「土地爺,得罪了,借你的地方用一用。」她挪開沉重的佛像,用匕首挖了一個三尺來長、一尺來寬的長洞,取下肩上的龍泉劍,連著包袱埋好,然後又把怒目圓瞪的土地公挪了回去,累得氣喘吁吁,滿頭大汗。站起來拍了拍土地公的肩說:「土地爺,您別生氣,好好替我看著劍,別讓壞人給拿走了,回頭我帶著供品來謝您。」

  她剛藏好劍,天氣驟變,淅淅瀝瀝下起雨來。她暗暗歎了口氣,自己這下子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進不了城不說,連個去的地方都沒有。偏偏天公不作美,跟著起哄,說變臉就變臉,叫她怎生是好?雨越下越大,她身上衣服都淋濕了,手足冰涼,體內的寒氣也跟著發作。旁邊有棵歪脖子古槐,中間有個大洞,她探頭看了看,將裡面住的松鼠啊兔子啊什麼的趕出來,幸好沒有蟲蛇,倒也乾淨。撿來樹枝掃了幾下,整個人鑽了進去,背靠著樹幹坐下,剛好容得下她。

  她雙臂抱在胸前,冷得瑟瑟發抖,連忙運氣禦寒。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始覺身上有了暖意,才緩過一口氣來。她用手托住下巴發呆,現在自己是又冷又餓,又困又乏,怎樣才能聯絡到東方呢?有他在就好了,什麼都不用愁。

  片刻後雨後初晴,半空中出現了一道彩虹,空氣清新,到處都是鳥語花香。她在林中轉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幾個半大不小的青果,吃了幾口後,發現又酸又澀,難以下嚥,只好扔了。她爬到一棵樹上,從松鼠窩裡抓了一大把人家貯藏著準備過冬的松子,摸了摸還不會走路的小松鼠,說:「我餓了,以後還你好不好?」那小松鼠望著可惡的偷食者,不但不害怕,還湊過頭去蹭了蹭她的手掌。

  她想起東方棄曾說過他們一行人在她被抓後躲到城外的道觀去住了,便往臉上抹了些泥土,打散頭髮,故意將自己弄得髒兮兮的,使人認不出原來面目。攔住了個過路人問清楚道觀的方向後,她也不敢走官道,專門抄田間小路走。

  路上碰見一個挑著擔子賣燒餅的老漢,她身上一文錢都沒有,於是取下耳上的珍珠耳環,走上前說:「老大爺,我能用這個跟你換幾個燒餅嗎?」那時候女子無論怎麼窮,耳朵上至少要有一件耳飾,就算死了,也要帶進棺材裡。

  那老漢見她連耳環都拿下來了,很是驚訝。又見她身形瘦弱,蓬頭垢面,十分可憐,從擔裡拿了兩個燒餅遞給她,搖頭說:「唉,世道艱難,可憐啊,拿著吃吧,這個東西可不能隨便拿下來。」也沒要她的耳環,挑起擔子搖著頭走了。雲兒愣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沖他喊:「大爺,謝謝您。」看來世上還是好人多啊。

  雲兒吃了燒餅,力氣有了,精神也好了,走起路來快多了。這時節晚霞滿天,正是夕陽西下時分。她終於來到山腳下,抬頭看見雲霧縹緲處出現的一座道觀,歎氣道:「總算找到了,累死我了。」坐在一塊大石上捶腿,準備歇一歇再爬上去。

  轉頭看見上山必經之路的路口站了一個人,背對著她挽起袖子,雙手叉腰,頭戴柳枝編成的圓邊草帽,大喇喇站在那兒,像是攔路搶劫強行索要過路費的土匪強盜。她心想糟糕,自己可是身無分文,萬一被抓去當壓寨夫人那就大大不妙了,還是先下手為強,不然定然遭殃。

  雲兒偷偷溜到他身側,舉起匕首正要刺下去時,那人突然轉過頭來,她看清楚後連忙住手,「啊」的一聲大叫:「賽華佗,你怎麼會在這裡?」

  賽華佗聽見她叫出自己的名字,不由得上上下下仔細瞧了一回,這才認出她來,跳起來說:「哎呀,是你啊,總算等到你了。」一副如釋重負的神情。他手忙腳亂地從懷裡摸出一個煙花,放在地上點著,只聽砰的一聲,半空中開出一朵雲狀的紅色焰火來。

  雲兒仰頭看,稱讚道:「很漂亮啊,你在幹什麼?」他打開地上的荷葉包,將剩下的兩個大饅頭以及一葫蘆酒塞進懷裡,「通知東方棄啊,他看到煙花就知道你回來了。」

  她奇道:「你怎麼知道我此時此刻會經過這裡?」難道他還能神機妙算,未卜先知嗎?賽華佗沒好氣地說:「我都在這兒等了你一天一夜了。」他又困又乏又無聊,還不敢反抗。她更好奇了,「為什麼你在這兒等我?東方呢?」

  賽華佗答:「他找你去了啊,自從你被抓以後,他到處打聽,後來知道你關在落花別院,就立刻去救你了。他說你被打得起不來,因此想等你傷好了再帶你出來。他混在落花別院裡當了個守門的小廝,打打傘,落落轎什麼的,每天有賞錢拿,還有酒喝,比我天天在道觀裡吃青菜豆腐強多了。昨天晚上他說你逃出來了,最後一定會來這裡,叫我在山下守著,怕你找不到人又走了,他自己城裡城外沿途到處找你。」

  雲兒「哦」一聲,看著他說:「那你就一直在這兒傻站著當過路門神,站了一天一夜?」這不像他的為人啊,人家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打家劫舍的土匪呢。他沒好氣地說:「不願意也不行啊,哎,誰叫你救了我一命呢。走吧,天快黑了。」她問去哪兒,賽華佗道:「當然是回道觀啊,不然還能去哪兒。」

  她搖頭,「我要等東方回來,我有話跟他說。」賽華佗哼了聲,「那你不會上山等啊?」她看著他,可憐兮兮地說:「我走不動了,你要背我嗎?」賽華佗瞪大眼睛,立即搖頭,「那我陪你一塊兒等吧。」

  兩人找了個背風的地方坐下,雲兒說:「我餓了,你有吃的嗎?」賽華佗拿出饅頭,一人一個,說:「這是我準備的乾糧,本來打算熬夜用的,幸好用不著了。冷了,你將就著吃吧。」他拔出葫蘆塞兒,仰頭喝了一大口酒。雲兒眼尖,認出這酒葫蘆是東方棄的,便說:「你留一點兒,等會兒東方還要喝呢。」賽華佗嘿嘿笑了兩聲,「你還愁他沒酒喝嗎?」她歎了口氣,「他為了找我,一定急壞了。」手中的饅頭吃著也不香了,這饅頭本來就又冷又硬,一點也不好吃。

  夜幕將最後一點天光遮住了,月亮悄悄從山頭升起來,起風了,微帶涼意,只聽見到處是一片唧唧唧此起彼伏的蟲鳴蛙叫聲。她抬頭仰望頭頂的明月,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東方棄也是在這樣一個有月亮的晚上。那時候還是初春時分,天山上冷得跟冰窟似的,寸草不生,白茫茫一片雪海,月光下耀得人眼睛都睜不開。空氣無比純淨,吸一口氣,連血液都停止了流動。她睜眼悠悠醒來,腦中一片空白,像是沉睡了千年,什麼都不記得。東方棄背對著她蹲在地上生火,一派悠然自得。洞口外掛著一輪金黃色的圓月,碧藍的天空纖塵不染,像一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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