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情迷北宋之北落師門 | 上頁 下頁 |
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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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山野都是花,看去只有一片紅粉。遙目遠觀,前面還是蕊朵鮮明,最遠處,連顏色都看不分明,只有隱約的一些花意在,好像天底下只有一片粉紅的顏色沉澱下來,深深淺淺,綿延到最盡頭。 花下游人都被太繁盛的色彩遮住,只偶爾才有一角衣裳在緋紅的間隙中一閃而過,又馬上淹沒。 「居然會有開得如此熱鬧的花!」我感歎。 伯方忙在後面說:「皇上聖明,天下祥瑞……」 「這杏花開得好關祥瑞什麼事。」我止住他說話,看前面就是個短亭,便說:「我進去稍坐一下,你也歇歇吧。」 到亭中坐下,才發現亭後是股小小清泉,有個女子在水邊接水。我也覺得口渴,隨口說:「伯方,弄些水過來。」一邊漫不經心地掃了那女子的後背一眼,發現散在她淡綠春衫上的頭髮,不像一般姑娘那樣整齊濃密,居然薄薄的,長短不一。 我覺得這頭髮讓我記憶裡有些東西觸動厲害,突兀地,一些元宵的火豔豔地燒在眼前。那個懷抱,白蘭花的香味。 我的呼吸突然無意識地急促起來。 她端著一葉水回過頭,眼睛在我身上一掠。 在她這短短一刹那的流眄間,我卻像失掉半世年華。步天臺上的風,突然呼嘯而來,在這樣春日的繁花中,攪得我十四歲以來的日子分崩離析。 所有過往一切,錯亂地在我面前閃現,我頰上的溫暖觸感,她狠狠撞在我右肋上的膝蓋,燈火前她透亮的嫣紅臉頰,撲在我身上時那些迅速被火吞噬的漂亮花邊,在污泥中抓住的她的手指,隔著碧紗的輕語,她笑起來時狐狸般的眉眼,高高在天的璀璨煙花下,她的臉,紅色,綠色,黃色,紫色。 五年,在禦溝的雨中我們分離,就像永別,我再也沒有見到她。我覺得我已經迅速脫離了少年時代,再也沒有力量上那樣寒冷的地方守候,可是她依然是那樣的容顏,就像停止在我十三四歲裡的,孩童時無知的夢想。 她看見我了,神情不定地遲疑了許久,終於詫異地問:「難道是你……」 伯方忙在旁邊低聲說:「皇上。」 「天啊……小弟弟一下子這麼大了?」她又驚又喜,「我都忘了你會長大!以前我離開時你才十三呢……」 「十四。」我低聲提醒她。 你可知道我在步天臺上等待了你多少年,才長成現在的模樣。 「你是不是在怪姐姐都不去看你?」她居然還是以前的口氣,以前一樣的微笑,眉宇清揚地看著我。這眼睛讓我想起了很多東西。 眼前這如花容顏,是我年少時豁出命來喜歡的人。那永遠都是年少輕狂才有的剜心之舉,我這輩子大概也只能是為了她那一次。在這麼久遠的等待中,當時的悲哀疼痛已經勉強結了不能觸碰的疤痕,可是現在,這不期而遇又扯開了一道口。 胸口一涼,原來是她托在右手的水在她激動說話時濺到了我的衣服上。她忙用左手為我去撣水珠。 其實已經滲進去了,沒有用了。但是我忘了提醒她。我只顧貪婪地看她的容顏,沒有變,她似乎只是過了幾天,什麼都沒有變。而我,似乎也只過了幾天,也依然還是那個小孩子,依戀地讓她在自己的胸口輕拍。 那樣的眉眼,只有她一個人擁有的,現在,終於又出現在我伸手可及的地方。 「要喝水嗎?」她把左手的小荷葉托起來,笑吟吟地問我。 我伸手去抓她的手腕,想要告訴她些什麼,關於我終於長大,關於我的等待,關於我再也不想讓她離開。 她卻眼睛一轉,看向我的身後,對那裡說:「你去了好久啊,有摘到嗎?」 我回頭看,原來是趙從湛,他看見我,馬上跪下叩見。我示意他起來。 她把荷葉遞到我手裡,輕輕走到趙從湛身邊,很自然地拉住了他的袖子,把他手裡一枝杏花取了過去,在鼻下輕輕地聞了一聞,抬頭向趙從湛淺淺微笑。 然後她才轉頭看我,笑道:「我的珠子在水裡泡太久,勉強送我回去後就壞掉了,好不容易送去修好,這邊居然已經過了這麼多年,落地處又不是皇宮,剛好落在一家酒樓的銀櫃旁邊,被當作小偷送到開封府,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狼狽……最後只好報了從湛的名字救我。」她向趙從湛微笑。 趙從湛忙低頭再向我行禮。 「現在由從湛出資,我在安福巷——就在蔡河雲騎橋畔,買了小院在養花呢,京城很多名種都是從我手裡傳出去的,有空來看我吧?」她在薄薄的陽光裡,對我語笑嫣然,一邊卻輕輕挽住趙從湛的肩,輕聲說:「還有……我們常常一起出去,已經鬧得滿城風雨,我大約會沒人要了,何況從湛又是我的出資老闆,以後算賬太麻煩,乾脆就成親算了。他已經擬折上報朝廷了,你可一定要儘早批復哦!」 她表面上漫不經心說著,暗暗卻透著說不盡的歡喜與羞澀,聲音怯軟溫柔如此時糾結在趙從湛肩上的髮絲。 我坐在杏花融暖的春色裡,看她對著趙從湛淺笑。陽光打滿她全身,太過刺目,我眼睛一時承受不住,轉過去看她身側的花。 這些杏花斜裡橫裡繚亂,顏色妖豔媚人,幾乎迷了眼睛。其實它開得這樣美麗又有何用?不過一半隨了流水,一半隨了塵埃,何曾停留在了誰的浮生? 回到崇政殿,在這樣陰暗的地方,我才發覺到心裡的悲哀。 原來我們的重逢,已經遲了,她就要為人妻,以後……為人母。 年幼的時候,我痛恨自己沒有力量保護她。那麼現在呢?是命運不我顧嗎?居然註定是求之不得。 我叫人把趙從湛的摺子揀出來,仔細地看了一回,他真的要娶清白家世的平民女子艾氏為妻。 太祖的一支雖然已經旁落,趙從湛也還未封侯,但是,娶一個民間普通女子為妻,還是很驚世駭俗的事情。我提起朱筆,看著那兩個字。艾氏。我都忘了她姓艾了。如果今天我沒有出去,沒有見到她,我這一個准字是一定會落下去了。 宗室的婚配,沒有皇帝應允,是不能嫁娶的,我只要一落筆,他們就永遠是分飛。可是,這個摺子,他們已經親口對我說起,我能怎麼反對? 但要把她親自許給趙從湛,我又要如何下筆? 我最終還是把朱筆擱下了。 准,還是不准?等以後再想吧。我現在承受不住。 那天半夜,我突然驚醒,聽到窗外春雨纏綿,像敲打在心上。 醒在這樣的暗夜裡,又開始用手指第無數次地在錦被上畫她的樣子。我明明沒有意識,可是也能絲毫不差。因為我從來就沒有忘記她的樣子,熟悉無比的,微揚的眉梢眼角。我曾經無比喜歡的狐狸。波光蕩漾,眼神跳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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