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情迷北宋之北落師門 | 上頁 下頁


  我抱著自己的膝,在亂風中。

  看著整個天空緩慢地鬥轉星移,所有的星宿都冷淡地在我頭上旋轉。

  冷得連發抖也沒有,只是覺得那些寒意從四肢百骸進去,像在裡面紮根一樣,一層一層生到骨髓裡面去,到最後浸滿了全部血肉,不覺得寒冷,只覺得融融一片。

  到子時過去,長河漸落。到天邊幽藍。她沒有出現。

  她明明說要來的。原來她也是騙我。

  好像她的膝蓋狠狠撞到我右肋的時候那樣,疼痛之極。但這次疼痛的,是心脈那一塊。

  天色大亮。

  我想要起來,手腳卻僵硬了,一時跌在地上,身後有人默默把我抱起來,給我包上錦被。

  原來是伯方。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到來的。

  他已經準備好熱水。我僵直的手指觸到溫水,血像從凝固中融化一般,開始在我的全身流動起來。這才明明白白知道,那個笑得溫暖的女孩子騙了我。她沒有來。

  那年三月,我初禦崇德殿,母后設幄次於承明殿,垂簾以見輔臣。十月己未,移父皇神主於太廟,廟號為真宗皇帝。我有了一個妃子郭青宜。

  郭青宜比我大四個月,大婚行禮時我仔細看了一眼,見她頭冠飾以九翬、四鳳,心裡就放了心,這是妃子之制,看來母后沒有現在就立她為後的打算。至於她的臉,我沒有瞧清楚就把眼睛轉回來了。

  一年很快就過去了,我以為再也不會看見那個奇怪的女子。我也沒想再看見她。

  我習慣了生活,習慣了遇上任何事情都往右一看,仿佛母后隨時垂著簾幕在我的右邊。

  以為,自己的人生順理成章就會延續,再沒有任何突兀的東西來臨。

  第三章 上元(一) 玉壺光轉,鳳簫聲動

  然後到了第二年上元。

  我先去向母后獻賀,而後去保安殿。

  父皇去世之後,楊淑妃就上奏請求到別殿幽居。她十二歲就進宮,也是父皇心愛的人,而且又是養大我的人,我一直叫母后為大娘娘,叫她小娘娘。父皇既留了遺詔以她為皇太后,母后就題了她的居處為「保安」,尊為保安皇太后。不過現在除了年節請安,她再不出現。

  而後在長慶殿接受完群臣拜賀,回到延慶殿,除去狐裘在爐上烤了下火,大雪就下起來了,轉眼把御苑鋪得一片蒼白。

  「天色已遲,萬歲可上正陽樓,與民同樂。」伯方提醒我。

  正陽門居宮城南三門正中,上有正陽樓。

  其實那天我並不想去,可是這是母后的吩咐,所以只好跟伯方去了。

  我依然還記得半月前元日,在長慶殿接見了各國使節,說是使節,其實都是各懷心腹,跪是跪了,神情卻倨傲之極,遼人更只是半跪點肩而已。而我們也只能說狄戎無禮,輕輕就帶過了。母后特地在今天給他們看一場大排場,說是要顯我國威。我不知道這會不會反倒是把珠寶給盜賊看?

  正陽樓臨禦街,樓上四面垂了明黃薄帳,正中是御座。我上去坐下時,簾子還沒有放下,在下面的人看見了,一時歡呼雷動。

  雖然知道無論是誰坐在這個位子上,他們都是會這樣反應,但是我心裡還是有點兒歡喜,轉念一想,其實誰不知道所有的詔令都出自崇徽殿母后那裡呢?我自嘲地笑笑。

  登門樂已畢,簾子放下。

  我向左邊設彩棚的燕王點頭,他是有名的八大王,受封過八種王位,趙元儼的名頭連母后也忌憚,只是他現在與母后見解不一,退在家中。

  前面光芒刺眼,我抬頭看去,原來開封府用黃羅設了彩棚,禦龍直執黃蓋掌扇,列於簾外。左右兩樓懸掛燈球兩枚,都是方圓丈許的大燈,內燃椽燭,照徹通明。樓旁邊用轆轤絞水上燈山尖高處,像瀑布一樣傾瀉而下,在旁邊紮成層山的燈火輝映下,流金濺玉。

  左右門上,又各以草把縛成戲龍,用青幕遮籠,草上密密插置燈燭數萬盞,自燈山至正陽門樓橫大街,大約有百餘丈,蜿蜒如兩條發光的長龍遊走。

  磚石甃砌的禦溝水道邊,桃李梨杏的枝丫上掛滿各色花燈,雙魚、寶塔、宮式,高挑在夜空中,伴著紛飄的白雪,華燈寶炬,雪色花光,霏霧融融,一如白晝。

  「樓下設紅紗貼金燭籠一百對,琉璃玉柱掌扇燈一百對,紅紗珠絡燈籠一百對,玉柱玉簾窗隔燈一百對,再有太后剪金箔小鳳百對,俱以賜民。」伯方在我耳邊說。

  我點點頭。

  輕飄的金鳳在樓上被宮女撒下,下面的人爭搶成一團。

  坐在正陽樓上看下面數十萬盞燈燭的光華,到處是妖冶的熱鬧,到處是燦爛的喧囂,到處是歡笑的人群。萬家競陳燈燭,千燈光彩爭華,到處是影戲樂棚,到處是行歌滿路,萬戶千門,笙簧作徹,大街小巷,寶馬雕車,連雪也在離地三尺的地方就融化。

  這樣的繁華,真是旖旎如夢。

  可惜我始終與他們是不一樣的,我始終也不能到裡面去,我在這裡做一個旁觀者,幻想這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又有何用?

  我今日本來就心情不好,覺得不該有這樣一場演給遼人看的盛事,等樓下的人開始安靜下來,各自觀看戲法雜耍之後,我就只覺得意趣寥寥,對伯方說了句「回宮吧」就站起來。

  「皇上何不再看一會兒?還未到三鼓。」

  「不了,我有些頭暈。大約是被風吹了。」

  伯方忙小心地問:「要傳太醫嗎?」

  「不必了。走吧。」

  伯方過去與掌燈使說了句,他馬上用一個小紅紗燈球緣索升到半空,樓下的人都知道車駕要還內了,於是貴家車馬,悉數南去游相國寺。百姓順禦廊而散。

  我站起來,聽到樓外擊鞭的聲音,山樓上下,燈燭數十萬盞,隨著鞭聲一時全滅。整個天地一下就暗淡了下來。

  所有的嬉鬧都離我遙遠極了,就著暗暗的微光,看到那些雪花一朵一朵在空中緩慢地飄下來,速度慢得可疑,如同時間故意放慢了一樣。

  冷風激過來,黃羅帳全都往橫裡飄飛,讓我覺得舒服了不少,不用再壓抑想大口呼吸的感覺。

  從正陽門往內宮走,經過外宮城的司天監。

  雪終於下得稀疏了點。

  我從紗窗間看司天監最高的步天臺。

  天空被滿城的燈火映得緋紅,何況這樣的雪,又沒有星月,根本沒有人會在上面才對,但是我看見了,一個披散頭髮的人,身材纖細,坐在臺上居高臨下地看著皇城。在這樣的雪夜,像鬼魅一樣。

  我不期然想到去年的那掌心,那溫度至今留存,清晰得讓我毛骨悚然。

  車子一直在前進,馬的蹄聲踏在我的耳中,伴著清脆的碎冰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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