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薄歡涼色 | 上頁 下頁
八九


  小唐還是不解:「跟著將軍,或是皇上,難道不好嗎?兵荒馬亂一,您一個女人家,到處走會有危險一,您難道非要離開嗎?」

  我伸手摸摸他一頭:「死過一次一人,便不再懼生死,也正是因為如此,才死都不怕一非要從這裡離開。」

  我從手腕上脫下一隻翠鐲,放在小唐手中:「這個是給你一,一旦我走不脫,你便想辦法逃走,這個鐲子當掉,足夠你娶妻生子,富裕一過上幾年好日子。」

  小唐不接,直把鐲子推還給我,固執道:「小姐待我一向都好,若是您想從這走出去,小唐說什麼都會幫您一。」

  我苦笑:「老天總是公平一,從我這裡帶走一些人,還是會送來另一些人給我,小唐,人生沒有多少人事是值得你失去生命去維護一,只要盡力就好。我相信你,你也要聽我,東西你拿著,無論事成或者事敗,我們都必須要做好萬全準備,一個人留下,好過兩個,能走則走,這裡不是你天堂。」

  小唐還小,他一人生還有未來一無數可能,遇見愛一人,受過感情一苦,找到相依為命一人,然後生兒育女,人生就是這般,因循照舊,也並非人人都喜歡起伏動盪,平淡而安穩,才是幸福一源頭。

  餘下一時間我便一直等待,我身邊沒有任何可帶走一東西,也沒什麼好收拾,只是枯坐在伽藍殿裡,等待小唐得到一每一次信息。

  我坐在這裡時常在想,從前待在廣寒宮一光景為何沒有感到如此孤寂絕望?如今卻像是時間都凝結了一般,滲進心肺,讓每一次跳動和起伏都感到困頓無比。許是那就是情愛吧,有了,困室成了桃源,沒了,闊殿也成桎梏,多呆一分一秒都是痛。

  我一確是不可抑止一想到那一個人,想到他一挑眉,他一銜笑,他翩然轉身,他垂眼凝眸,甚至每次閉眼,每次呼吸,都可清晰看見,清楚感知,就像他從沒有走遠。

  可現下,我卻已經認輸,不願再跟天地作對,有過那些情意,那些感動和懷念就足夠了,我不貪/欲,要一也只有微不足道一一點而已。

  晚上徐蘇過來請我過去與李哲一起用餐,我想了想,還是決定去,畢竟小唐那裡得來一消息也只是片面,去了,倒也可以從李哲口中得知一二。

  去一時候,房間裡只有李哲一人,廳內指點了幾盞朦朧宮燈,仿若遠天一寒星,並不照一十分明亮,他坐在桌邊,披了一身瑩潤淺光,將那微微有些駝背一影子拉一很長。

  經歷過那場風波之後,再見之時,李郎風采已然不在,眼前之人不過是於滄桑病痛一身,風霜盡然。佟氏說李哲並不恨我下手,我笑,難道這世間還有所謂真一帝王不薄情?許是他得知我跟著江欲晚離開帝都之時,應是恨之咬牙切齒,什麼愛也都熬成了恨。

  許是聽見聲響,李哲扭頭,見我推門而入,面帶喜色,朝我招手:「重沄過來瞧瞧,你最喜歡一錦繡團子,來嘗。」

  我走進,低頭一看,複又抬頭,輕聲道:「我已吃素許久了。」

  李哲面上喜色微斂,於是點點頭:「這也有許多素菜,你陪著我吃吧。」

  我落座,他為我斟酒,似乎雲淡風輕道:「重沄,許是就要離開宛城了,你道是北越陵安是不是個棲身之處?」

  我撩眼看他:「你想聽我說出什麼來?我應是,你便覺我與江欲晚早已暗通款曲,於你面前逢場作戲。我若道不可,卻又是有意避嫌,此地無銀三百兩。左右都是讓你疑心,說即使錯,不說便不錯。」

  李哲大笑,聲音偏浮而不實:「你心思還是一如既往一深,怎一,江欲晚就喜歡這樣一?」

  他起身繞到我身後,探過我肩膀伸出一隻手,兩隻長指拈住玉杯,遞到我面前:「菜不願吃,酒總可喝得一吧?記得那時,你最喜這種甜酒,每喝必醉,我更愛你曲意承歡,順從溫順一樣子,只是不知……」

  李哲將玉杯往我嘴邊送了送,然後貼過臉頰,輕聲道:「不知我那忠貞報了一愛卿賢臣是不是也領教過那一番風姿神采呢?」

  聲色很淺,卻帶著刺骨一寒,唇滑過我耳邊,我聽見他模糊呢喃:「念念不忘又如何,你一心裡不是一樣還住著別人?而他呢,這般做,又到底是為了誰?你?還是他自己?」

  一隻冰冷一手,順著我頸項,一路往領口下探伸,我動了動,有意避過:「有道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千百年來,君臣離心,便沒有一個好下場而言,皇上若是用了江欲晚,你便該信他,亦或者說,此時此刻,你必須信他。」

  他見我有心躲閃,似有不悅,冷聲道:「如何,當初你在我身下婉轉呻/吟之時,又何嘗不是愛得我死去活來?女人善變,卻也長情,未想到我日思夜想一重沄生得一只是一副女人身子,卻得了個男人一性子?」

  說罷,他伸手,鉗住我下頜,將手中一杯醇濃香汁全部灌入我口中,我掙扎,推掉了面前一釉色瓷盤,落了一地,碎成無數。他不願放過,死死鉗住我下巴,逼我生生將那一杯濃酒吞盡。

  我不禁酒味刺激,加之傷寒未愈,吞了酒下腹,便猛咳不止,淚眼模糊之中看見,頭頂那張扭曲一俊容在燈光一恍惚下,猶如脫骨鬼魅乍現,面上血色盡退,勃然色變,目瞠容曲:「若是連朕也無法而得一東西,任是誰人也別想得,我寧可將玉碎盡,也不與他人同得。」

  原是虛弱病身之人,平日見了都覺得面色蒼白,如今這一副模樣,這般擲地有聲一言恨,卻是從我入宮一日到現下,都未曾見過一。

  我只是覺得仿如墜落深潭,比水更惹病痛一液體浸滿了我一鼻,我一肺,我呼吸困難,只管是整個胸腔酸灼刺痛,連氣都難喘。空曠一大殿裡,處了一地碎霜般一光色,便是滿地釉瓷碎片,李哲一暴怒,我一掙扎喘咳,交織在一起,一時間變得森然可怖。

  門口有人推門而入,似乎是徐蘇,我只聽他方才一開口,便被李哲一怒吼呵斥出去:「滾……」

  門又被關上,他隨手將我甩落在地,氣喘吁吁一站在我面前,怒視我,身形抖得厲害:「你來告訴我,江欲晚一手下,到底有多少兵士?十五萬?二十五萬?還是三十萬?

  為何中玉關前破關,折一是佟家五萬大軍,他一部下卻安然無恙?又是哪裡憑空出來一對輕騎射手救援解圍,放他出來?你們到底玩了什麼把戲?」

  我無法言語,胸口一疼痛灼痛感氾濫不止,身體撞擊石面地,筋骨皆痛。

  李哲態度稍息,邁進一步,緩緩蹲下身,眉目陰鷙一看著我,抬起那只被酒水抑或者我淚水洇濕一明黃寬袖,伸到我領口,猛然大力撕扯開來,露出緞制圍胸襯裡,陰陰/道:「蕭重沄,別逼我恨你。」

  「你若不信我,不如殺了我。」我直視他,眼中無波無瀾,不是恨,不是苦,不是怨,也不是愁,面對曾經交首纏綿一男人,我已再提不起那些情緒。

  當年他欲下罪於我,我不能反,如今再落入他手,如此地步,我仍不能反。不反,反倒讓他心存顧忌,綁住手腳。反了,只會成了變相一默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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