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薄歡涼色 | 上頁 下頁 |
七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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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情不必前思後想,本該我想的,我早已想得清楚,晚飯用過,沉香收拾好碗筷,只看著我道:「小姐,東西沉香一早都收拾好了,若是您要走,沉香哪裡都會跟著。」 我淺笑:「我答應過你,不會丟下你的。」沉香含淚,點點頭,逕自出去了。 我曾猜想,秦染走這一遭,未必就是真的得了江欲晚的允,不得不說,人一旦聰慧,又得器重信任,便極容易生出自作主張的毛病來。以我對江欲晚的瞭解看來,這話,若是他的主意,不管萬難,也終會出自於他親口,既然幾日前他未能出口,那便是表面他還在猶豫之中,並未能做擇,便也犯不著讓人帶話。 只是秦染並不知我所瞭解,以為從中作梗,添油加醋,我便會心生暗恨離情,只要一激,必然失去平日穩重,衝動著做些決定,可終是未免太過小看我。 即便我最願兩兩相清,也絕不會由著自己性命亂來,只為著那些微不足道的,所謂的,禮義廉恥。其實他不知道的是,我有心成全江欲晚,他那一番戲碼,不過多此一舉,已是多餘了。 沐浴過後,我更了新衣,方愈為我束髮,只管輕聲問我:「您真的願答應秦染所說?」 我淡聲答他:「是。」 「您真不多再斟酌斟酌?」 我不答反問:「最近還算空閒,你可有跟著周大夫一起學如何煉製藥丸?」 方愈點頭:「有,今日一下午都在先生那裡學著,如今掌握的差不多了,先生也煉製了不少,下次您跟去瞧一眼?」 「那就好。」 「可是您真的願被將軍左右利用嗎?先是一個無雙,再有還要去做說客,還不知前路到底多少險難,怎可貿然前去?」 我從鏡中看見身後的方愈,愁色染面,問他:「若有一日,我想離開,你可幫我嗎?」 方愈一怔,隨即沉聲道:「會。」那乾淨俊秀面容,怎麼看都與我沒有半點相似,我笑道:「方愈,未曾想到,你我竟是親人,這世間,我的親人,也只有你一人而已了。」 他猛地抬眸看向銅鏡,見我帶笑,反倒容色微緊,鈍鈍答:「方愈知曉。」 「親人啊,亂世裡,只願作伴,切莫成仇。方愈,我時常想起你說的那個望雲山,夢裡醒時,總會不斷幻想,漫山遍野的山花爛漫,美極……」 「若是可以,方愈一定會成全您,您可信我……」 我噙笑,並未再答他話。 小唐那裡已經得到我要的答案,若是曹潛返回帶給我消息,我便知曉,方愈到底是誰的人。可不管他是誰人,也終究是安插在我身邊的眼線罷了。情愛不可信,連親情也不可信,到底是這世道的錯,還是人的錯? 江欲晚最近並不經常過來,聽說已經派出的前方部隊曾與張徐二人有過短暫交鋒,雖贏卻也未曾占到太大的便宜,只不過探了個虛實而已。 眼看快要就寢之時,江欲晚傳人來喚,我去的時候,院中清靜,他身側無人,正一人偏倚在椅中,喝酒望月。白衫逐風,衣袂翩然,月下映影,落落而清寒,如何看都會生出,煢煢孑立,幾欲凝入淺輝,攪入清風,飛天而去的錯覺來。 「月色如斯之美,便來了興致,想與你一起賞月。」江欲晚未曾回頭看我,只獨揚袖舉杯,淺啜一口,輕聲道:「我總是想起你陪我同賞陵江月夜的那一晚,確是讓人記憶猶新。可同是一輪明月,為何這舞涓之地的月色如何都不如北越的月,總覺得少了什麼,不夠圓滿。」 「賞月也要在稱心如意之時,情緒方好。將軍心中有憾,便是見滿月也覺有缺。」我淡聲,踱步他身側,撩擺坐下。 江欲晚輕笑,冷月之下的他,已是微醺迷醉,那雙洞察世間萬物的眼眸此刻也有沉溺之色,他仰著頭,凝望天際一輪清輝遠月,陶醉不已:「終究都瞞不過你,可我也要你知道,我不會走出那一步。」 話音剛落,他扭頭,望向身側的我,粲然淺笑,華色炫豔,美不勝收:「如何才好,我總是記得那晚你對我說過的一句話:江山與我,你只能擇二選一。」他舉杯,一口飲盡,淡若酒香,從他身上漸慢散發,我側目睨他,卻是見到與平日裡最不相似的江欲晚。 「秦染那人說的都不錯,那麼多人勸我定奪,可我始終還是下不得那般狠心。」 江欲晚慢慢凝了笑容,那張俊顏只徒一片冰冷,他深深看我,那眼中瞳仁似乎漩渦般企圖將入眼的一切,都旋進其中,全部帶走:「我江欲晚還不至於淪落到讓天下人笑我,以自己女人換取江山社稷,秦染那一念想,可死的徹底了。」 我凝眸,探目遠望,輕聲道:「換了我是秦染的位置,這主意,我亦會出。」我淺笑,斟了一杯酒,自飲起來:「正所謂兵不厭詐,取之有道,不得不承認,除了我還有誰更合適呢?」 「重沄……」 我轉眸望他:「你這成大業的路上,他是賢臣,而我是障石。」 他笑,意味嘲諷:「徐莊縣的捨命相救,日後的傾心告白,從前你便不信,如今此事一出,你自是會覺得,我從始至終全盤謀算,無非只為著有朝一日,可讓你為我出生入死,心甘情願,就似現下之策,可是如此?」 酒入口,綿軟而灼,順著胸口緩緩流下,直到胃裡,方才覺得烈。 「生逢亂世,逐鹿天下,前塵後世,愛恨嗔癡,清者難清,濁者終濁,你不覺得,太聰明的人往往過的都不快樂嗎?」 他看我,我望月,一字一句道:「有情的,暗恨別生,無情的,分明報應,癡情的,兩手空空,絕情的,恩緣散盡。你與我之間,隔著山,差著水,有血海深仇,曾毀約欺騙,到底要多大的勇氣,多深的刻骨銘心,才能讓你我蒙住自己眼睛,假裝看不見,記不起?」 我扭頭,看他俊顏如薄冰輕覆,只是銜笑如常:「我不拿江山比我,因著自知分寸,我亦不拿執念比情,因著自知輕重。聽說中山之地的王宮裡有一座伽藍殿,傳聞中山王李漁平日裡心清念靜,遍讀佛經佛法,遂修了這座宮殿,漆彩描秀,靜默肅然,最是修養的好去處,我正想去看看。」 江欲晚垂眼,袖揚婆娑,他擒住我手腕,沉聲道:「你若喜,便待我到功成名就之時,為你造一座,至於中山之地的伽藍殿,不值一看,作罷吧。」 我莞爾,再一杯仰盡,胸口之間,盡是墜墜沉落,罷了,罷了,多說無益。 隔日醒時,天色還早,沉香還在睡,我沒了睡意,便想起身到院子裡走走。剛走至外面,只聞遠處略有吵雜聲響,我提身走出院子,直奔聲響那一處去尋。遠遠便見一隊人牽馬而行,其中有輛馬車,打頭的,自是多日不見的曹潛,我心一喜,連忙走上前。 秦染見我,躬身一拜,江欲晚見到我也是一怔:「重沄起得甚早。」 我點頭,站在他身側:「你不叫我,反倒顯得我沒有分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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