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薄歡涼色 | 上頁 下頁
三六


  你可當曾經已經過去,可當龍玨再無意義,那便是你自己做想,卻絲毫影響不了我的念頭。我若出為將,你便是將妻,我是入為相,你便是相妻,若是得了這江山,便是你再如何不情願,也得跟我並肩站在最高處,俯瞰著天上人間。

  莫道我惹了你,原本便是你惹了我,我現下便要與你分算個清清楚楚,分毫不差,這便是你欠我的,必是悉數還來。」

  舊...

  我暗笑,緣何他一再跟我交代,我再不是從前的我,而他依舊是原來的他。本是我死裡逃生,自以為仰仗上天垂憐就可新生,可他卻再清楚不過告知我,我這一世未完,因著虧欠他人太多,想逃?登天之難。他不可放過我,亦可說從沒這個打算過。

  「如何,將軍想要的不過只是我一個非完璧之身?抑或是一顆卑躬屈膝,賤如草芥之心?出為將妻或是入為相妻,那不過是白白便宜了我,讓我落魄至此卻還能沾光受福,世上可有這等好事?」

  我不惱,這人世間本就不是人人如我,看淡這些世事,而事實證明,很多的坎坷和慘烈,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被跨越過去的,並非他本人不願,而是連他自己也不曾想得通透,困在其中。

  以為報復本身是種往復循環的快活,實不知,報復的本身也是極其痛苦,人懷著痛苦而活,背負始終壓抑而不得解脫的桎梏過活,年復一年,日復一日,不到大仇得報的一日,人生的全部就只有仇恨。

  待到雪恨報盡,從前那些日子就變成了夢魘,連夜裡都可被驚醒。可並非人人懂得這理,於是,便有數不勝數的人,寧死奔赴,眼前的江欲晚,便是如此。

  江欲晚撩眼看我,自是一副不驚漣漪的輕飄:「得不到你的心也好,至少我困住了你的人,讓你這一生一世都逃不過我掌心。」

  「恨吧,報復吧,我也就只有這一條命而已,希望你終能得償所願。」

  我轉身,出了帳篷,眼見不遠處,有熟悉身影風塵僕僕朝我這邊奔過來。待走近一看,我微喜,聽那人急急喚我:「小姐,曹潛來晚了,您可還好?」

  「還好。」我淡語,微垂抬眸,輕聲道:「你父親可好,沉香可好?」

  曹潛點點頭:「小姐但請放心,您不在的日子,沉香過的都好,只是每天都嚷嚷著要來找小姐呢。」

  「那你且先進去,等下空了我們再聊。」

  曹潛走後,我獨自往河邊走去,手臂上的創口雖然已經結痂,可長肉之處總有灼熱的癢意,從前沉香告訴我,這般時候最忌諱抓撓,一來是很容易撕裂新愈的傷口,二來會留疤痕。

  營地裡本就都是男人,身上的創口不比手臂,臂上的創口都由方愈給我清理過,可肩膀上的傷口因久不能治而始終未能痊癒,我只能趁夜晚無人之際,到河邊清洗,然後將藥粉灑在棉布上,倒扣在傷口之上。許是有些根本扣錯了位置,傷口痊癒的極其慢,我日日熬著,傷口便有些流膿發炎,引了頭疼腦熱。

  從前在長門宮裡,有些小病小災是沒有藥可醫的,人企圖苟活著,少不了一個熬字。現下一行人窩在山裡等待救援,吃穿用藥短缺異常,能用的,可用的,也都給了江欲晚。呼吸愈發灼熱,像是有團火灼燒我的喉嚨和胸腔,陽光正濃,照在我的玄色衣袍上,又是熱。

  方才走出一段路程,聽見身後有人喊我:「將軍夫人且慢,程某想跟夫人談一談,夫人可否賞臉?」

  我扭頭,看見程東胥跟在我後面,一路小跑,似乎剛從江欲晚的帳篷裡出來。

  我抬眼看他,並沒打算跟他交談:「程大人有話可與將軍商議,我一介婦人,可能于程大人來說,百無一用。」

  程東胥匆匆走近我,面上帶笑,這樣一個人,從來的都溫和無害,恭順有加,他笑,你不覺狡詐,他肅,你不覺他傲慢,言語之間都是點到為止,且又引人遐想的方式,著實是個遊說他人的最佳角色。

  「夫人切莫這般說,那日但看夫人給將軍取斷箭之時的氣魄,程某便覺夫人可非一般女子,論膽識,論沉穩,論智謀,當屬世間少有。也是這般原因,方才覺得您與年輕有為,才智超群的將軍般配極了,所以,有些體己話,自是覺得,若是與夫人商議,未必比跟將軍本人商議要差,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呢。」

  很好的分寸,很得體的恭維,懂得見一斑而知全豹固然是聰慧,可他也許不知,有時眼見未必為實。就似他看見江欲晚為我受傷捨命,卻不知道,我與江欲晚之間的糾纏,又哪裡是他能猜得到的複雜。

  我輕扯嘴角:「程先生這話言重了,可我也需話說在先,並非我不願幫先生忙,而因著所處的處境關係,只能有所幫,有所不得幫而已。話說在前,就是希望先生知曉,可幫,不可幫的事情,也不是由我說了算,遂方才有話先講,還望先生見諒。」

  程東胥聞言,嘴角笑意更濃,恭敬而溫和道:「夫人但說無妨,程某若是能訴之于口,自然覺得這本是與夫人切身相關的,夫人知曉程某是為了您著想便是。若是能幫得夫人的忙,何樂而不為?」程東胥扶扶袖口,微微傾身一拜:「夫人請講。」

  「若是先生打算從我這裡著手,以勸服將軍歸順二公子麾下,想來那便是先生多慮了。將軍為人如何,您與他多年舊識,自是比我更能摸透,他若不願,怕是我說破嘴皮也是無用,反倒覺得先生這招暗度陳倉實是有損先生的英明壯舉。退一步說,婦人之言會引起將軍厭惡也說不準,冒險的並不值得。」

  程東胥微笑聽完我這一番話,不答反問:「夫人可曾知曉北越王的掌上明珠無雙郡主?」

  「不曾知曉。」我如實相告,但聽名字,也知道所謂無雙的意義。

  「無雙郡主是世子的胞妹,皆為北越王妃所出,因其傾國美貌,才藝雙全而

  甚得北越王喜愛,在江北之地也為人盡皆知,從前便有無雙丹青畫,一幅值千金的說法。

  就是因著無雙郡主為北越王的最愛,也因著北越王對將軍的這份賞識器重,兩人雖沒有嫁娶之約,卻也是人皆看好的天作之合。更何況無雙郡主人雖養在深宮後院,養尊處優,可郡主卻也有著一份善良安順的性子,且精讀國策,戰論,史編,更是對著我們這位俊美無儔而又百戰百勝的將軍大人有著芳心暗許的心思。猶是將軍出兵之前,北越王還特意召見了將軍小敘,而這次召見,據聞就是郡主本人的意思。言盡于此,夫人知曉程某的意思了吧。」

  我輕笑,只覺得陽光越發刺眼,照得我有些頭昏目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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