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薄歡涼色 | 上頁 下頁
二六


  「將軍與我本來緣淺,既然緣淺,自是各奔東西最好。」

  江欲晚聞言,負手翩然而離,連腳步聲都輕不可察,只是那道白色影子消失之前,我耳邊一直回蕩著那句無來由的話,「向來緣淺,奈何情深。」

  情深?豈止可笑。我掀了掀嘴角,帶了一絲冷意,站起身,抖碎了袍子上落下的銅錢般的天光,隨手扔下那本薄冊,垂眸,頭也不回地走掉。

  午飯用過,孔裔帶著明煙端著東西,送到我房間。

  「夫人,這是將軍讓人挑過的,明日有客來訪,將軍希望夫人稍有準備。」我瞥眼看向孔裔,那聲夫人叫得他周身不爽,他暗忍,甚至是連身體都跟著僵硬。

  「放下吧。」我淡語,移過目光,繼續看我的書。

  「夫人不看,怎知合適與否?」

  我仍舊未曾抬頭,淡聲道:「若東西不合適,那就不必勉強。如果是,我願看,如若不是,看不看又有何區別?」

  孔裔噤聲,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直直地站在門口,想了半晌,又開口道:「夫人,將軍正在外面廳堂裡等著,特地讓我來接夫人過去的。」

  我抬頭,看見孔裔冷清的面容,輕聲問:「你們將軍是北越王座下的良將?」

  孔裔不知我是什麼意思,蹙眉點了點頭。

  「北越王應該是前朝國君的胞弟,這麼說來,他的世子也應該年紀不小了,不知與將軍比起來,誰長一些?」

  孔裔也是前思後想,硬著頭皮答我:「世子長了將軍幾歲。」

  我合上書冊,站起身,撣了撣袍子,抬眼看孔裔,「有客要來嗎?你們將軍準備讓我以何身份登場?」

  孔裔見我上前,不露痕跡地往後微微退了退,似乎生怕與我靠近,隱忍答道:「將軍自有打算,您不必擔心……」

  還沒等他說完話,我驟然邁步上前,一把扶住他手臂,孔裔仿佛被烙鐵燙過一般,猛地一甩,眨眼間退後好幾步。我趔趄,踉蹌幾步方才穩住身子,再看孔裔那驚慌神色,不禁淺笑,「我不過是要看看孔先生手臂的傷口,你無須這般擔驚受怕。」

  孔裔面上尷尬,不知所措,也不願再開口說話。

  「原是先生想得太多了,無妨,你若不習慣,以後遣方愈過來就好,先生自是好好保護將軍才是。」我拂袖,從孔裔身邊擦身而過,一抹淡淡笑意一直掛在嘴邊。無妨,我不曾在意他人會如何看我,是下賤、卑微抑或水性楊花、無忠無貞,就算是指著我的鼻子,極盡侮辱,我也可以眉頭不皺、眼不眨地略過。也許怪不得他人,我以色事主,取悅李哲,後又被打入冷宮。所謂失德,國破城陷,我未死,被叛軍所救,還可安然脫身,繼續苟活,怕是那些罪名都占盡了。成見是根深蒂固的念頭,是年深日久積累的,好與壞也都是一念之間,不容輕易改變。於我,無關痛癢的人,無關緊要的事,都不是值得我浪費心思的,於是視而不見,就像與我無關。

  我在前面走,孔裔跟在我身後,遠遠地保持一定距離,仿佛我是牛鬼蛇神,帶著一種讓人疏離的恐懼活在這世上。

  走至廊子盡頭,見那人站在廳堂的門口,翩翩玉立,負著手,一雙俊眸含笑看著我,仿佛是站在天涯海角的另一邊,等了我三生三世那般,不溫不火,不急不躁,只是安靜地等,自信滿滿地等。

  「重……」

  他淡聲喚我,聲音幽幽然,不像是出之於他的口,像是穿過他臉頰邊,從廣闊無邊的天那面飄過來,如春風,如細雨,一直鑽到人的心裡去。

  第八章 透

  徐莊縣城的大街不算太熱鬧,可比起沿路的餓殍荒民,已經好上許多。江欲晚走在我身側,我雖然極少有機會走在大街上,可現下的狀況,絲毫也沒有讓我感到欣喜。江欲晚頓下腳步,抬頭看了看,輕聲道:「重可進去看看,見了喜歡的東西,可以跟我說。」

  我仰頭,只見是玉器銀樓,便轉眼看他,「究竟是何等人物前來,也需要我濃妝豔抹一番?將軍若是有準備,只管遣明煙和方愈送來就好,無須我自己去挑。」

  江欲晚笑笑,似乎不準備作罷,反而牽起我的手,「重不願意挑,那便由我來代勞。」

  我自是拗不過他,被他扯進廳堂,裡面卻空無一人,磨蹭了半天,裝了木柵欄的台後才掀簾走出來一人,見了我們三人,似乎沒什麼熱情。

  「客官,你想買點兒什麼?」

  江欲晚淡聲道:「就買女子用的首飾,老闆可把鋪子裡上好的珍品拿出來給我們瞧瞧。」

  老闆聞言,嗤笑道:「客官,這兵荒馬亂的世道裡,誰的店裡敢存那麼多現貨?敢情是嫌活得膩煩了不是。我這店小,東西就那麼一點兒,你要想看,我就給你去拿,不看的話,我這就準備打烊了。」

  江欲晚未言,孔裔先沉不住氣了,一錠金子帶著力道拍在案臺上,咚的一聲,嚇了那老闆一跳。苟活於世間的人,有著塵世裡躲不過避不開的劣根性,金腐銀臭,卻也有如百用,透過它,看得到的嘴臉,豈止一兩面。那老闆見了金錁子,雙目放光,喜滋滋地藏在袖袋裡,賠笑讓小廝進去拿貨。江欲晚不怒不惱,坐在上座,眉目帶著笑,一目十行地掠過木盤裡所謂的「珍品」,複又微微揚眉,「重當真不挑?」

  我不語,若論見到的奇珍異寶,大抵這世間沒人能與我相比,眼下所見可謂皆是粗製濫造,我不挑,不是鄙棄,而是覺得一柄金簪,還是一柄木釵,於我來說並沒有什麼差別。

  「金銀珠寶對你來說太過俗氣不堪,這芙蓉石的玉蘭簪倒是不錯,你可喜歡?」

  我輕輕移過目光,聲色沒有起伏,「將軍做主吧。」

  江欲晚倒也好脾氣,左挑右選地又挑了幾件,我始終目光放空,心不在焉。

  回到江府,不見江欲晚來,卻見方愈跟著老陳端著東西給我送過來。

  「夫人,這是將軍吩咐小的送來的,是今晚晚宴夫人迎客要穿的,請您選上一件。」

  我伸手摸了摸衣角,確是上好的料子。

  「放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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