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不負如來不負卿 | 上頁 下頁
一七八


  他卻搖頭:「去把所有弟子都叫進來吧。羅什有幾句話要對大家說。」

  臥室擠得無立錐之地,空氣雖然悶熱,大家卻無不滿之色,都眼圈紅腫看著爸。爸的精神不是太好,可能是這幾天夜以繼日地工作,消耗了太多體力。他讓我扶起他的身子,盤腿坐在榻上,對著諸人掃視一眼,開口說道:「因佛法之故,得與諸公相聚,看來今生難以盡心,只好俟之來世,著實令人悲傷。」

  他的聲音不大,卻充滿了訣別的味道。僧眾中有人忍不住哭泣,哽咽著喊:「師尊!」

  他悲憫地看著每個人的臉,輕輕歎了口氣:「羅什才疏學淺,謬充傳譯,所譯經論凡三百餘卷。唯有《十誦律》一部未及刪削,存其原本,這肯定不會有什麼差錯。但願所譯經文能流傳後世,全都得到弘揚流通。」

  眾人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一時間,哭聲充實著不大的臥房,連我聽來,都覺得有些悲慟。趕緊穩住情緒,向他使眼神。

  他對我看了一眼,卻不在繼續講下去。我有些急了,大聲說道:「師尊,你所譯經文絕不會有錯。你昨夜在佛陀前發願:若所傳無謬者,當使焚身之後,舌不焦爛。」

  我的話音剛落,所有人皆驚歎。連上的哀戚更甚,不一會兒,哭聲更響。爸瞥我一眼,不再說話。我跟僧肇招呼大家出去,讓爸好好休息一會兒。僧眾們一個個到爸面前磕頭道別,然後哭著出門。最後,爸叮囑了僧肇幾句,讓他也出去。看著僧肇瘦弱的背影消失,爸眼裡老淚縱橫,幽幽地歎息。

  「爸,還有別的要帶嗎?」我將裝滿父母四十多年情緣的木盒放進背包,輕聲問他。

  他環視房間,眼神複雜,緩緩搖頭。

  姚秦弘始十一年八月二十日,國師鳩摩羅什卒于長安。

  大夥熊熊燃燒,瞬間吞沒火堆上的軀體。三千僧人盤腿念經,夾雜著壓抑的哭泣聲。姚興眼睛紅腫,被太子姚泓攙扶著。

  火燒了兩個多小時,終成一堆灰燼。僧肇和幾個大弟子流著淚到火堆上收拾,卻無任何碎骨。道生突然喊道:「你們看!」

  飛灰煙滅,形骸已碎舌頭依然如生。所有人都起身圍了過來,姚興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著那根依舊柔軟的舌頭,悲慟地大喊:「朕失國師,實乃國之殤也。」

  法師的龜茲大弟子盤耶它羅盯著這不可思議呃舌頭,對著所有漢僧痛哭:「師尊之學識,你們只獲得了十分之一不到啊。」

  僧眾們聽了盤耶它羅的話,圍著那根舌頭,全體跪下。哭聲震撼,地動山搖。松風嗚咽,如泣如訴。

  鳩摩羅什法師譯有《中論》《百論》《十二門論》《般若經》《法華經》《大智度論》《維摩經》《華手經》《成實論》《啊彌陀經》《無量壽經》《首楞嚴三味經》《十住經》《坐禪三昧經》《彌勒成佛經》《彌勒下生經》《十誦律》《十誦戒笨》《菩薩戒本》,佛藏,菩薩藏,等等。有關翻譯的總數,依《出三藏記集》卷二栽,共有三十五部,二九七卷;據《開元錄》卷四載,共育七十四部,三八四卷。注釋《成實》《十住》《中》《十二門》諸論。

  他的譯文,大部分流傳到了二十一世紀,少部分佚失。今先戶縣圭峰北麓草堂寺,便是當時鳩摩羅什主持翻譯佛經的場所。寺內有鳩摩羅什舍利塔,為安放鳩摩羅什舍利之地。

  尾聲:不負如來不負卿

  我開著車,行駛在盤山公路上。清風徐徐,舒適愜意。開到後山一片幽靜的竹林中,我下車步行。沿著林蔭小道,緩步拾級而上。帶著泥土芳香的風撲面而來,我閉眼深吸一口,肺裡的污濁空氣,似乎能這樣被淨化掉。每次來這裡,我的心情都格外寧靜,關閉手機,不讓任何人打擾。今天,是我跟父母每週的家庭日。

  山泉順著臺階潺潺流過,叮咚作響。時而有小鳥歡快地鳴叫飛過,臺階盡頭是一個小院子,籬笆牆裡種著瓜果蔬菜,葡萄上擺著幾張籐椅圓桌。前方的仿古建築,是我和媽根據爸在草堂寺旁的住所設計,清幽古樸。

  我用鑰匙打開門,口裡喊著:「爸,媽,我回來了。」

  房裡是古典的老式家具,只有基本必備的現代電器。廚房,客廳,臥室都收拾的乾乾淨淨,書房的桌上擺放著爸最寶貴的木盒。盒子被磨得光滑無比,一塵不染。

  到處找不到人。我掏出手機要打媽的手機,想想又塞回兜裡。他們兩個還能去哪兒呢?肯定是去了前山的寺廟年經。寺裡的僧人都以為他們是普通居士。不過他們為爸的佛教造詣折服,經常會請爸去講經。看來今天,爸又被請去了。

  走進這千年古寺的大殿,看到黑壓壓一群人在誦經。是我最熟悉的《金剛經》。聽著他們如詩歌般的吟唱,我的鼻子有些酸澀。這而經文,歷經一千六百五十年歲月的考驗,依舊廣為傳誦。

  「須菩提!若有人以滿無量阿僧抵世界七寶用佈施,若有善男子,善女人發菩提心者,持與此經,乃至四句偈等,受持讀誦,為人演說,其福勝彼。雲何為人演說,不取於相,如如不動。何以故?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佛說是經已,長老須菩提提及諸比丘,比丘尼,優婆塞,優婆夷,一切世間,天,人,阿修羅,問佛所說,皆大歡喜,信受奉行。」

  念誦完畢,僧人和眾多居士皆對佛禮拜。人群中站起兩位老人,老婦人頭髮以花白,脖子上系著色彩依舊鮮豔的絲巾。老人高瘦的身軀有些佝僂,卻是歷盡滄桑的超然之姿。抬手背起隨身帶的包,手腕上露出一串紅的剔透的瑪瑙珠子。

  兩位老人相視一笑,手牽著手走出大殿。我笑著迎上前,幫他們拿過包,一手攙一位,腳步輕鬆地走向寺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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